睡完午觉、吃过水果,3点,是我们每天的活动时间,我和李保柱装作捡球,逐渐靠近大门左边第三个栅栏门。
“李保柱,我先钻,你接着,听见没?”
李保柱点点头,帮着我踩上栅栏下面的高台儿,我很轻松地从第2、3根栅栏之间钻了过去。紧接着他自己也上了高台儿,可是任凭怎么努力也钻不出来,没办法,我们只能实施B计划——尾随下班的生活老师,从收发室的窗台下猫腰出去。
机会来得很快,李保柱小心地跟随在一位下班的生活老师后面,待大门打开后,他火速闪到窗台下面,顺利地逃出了校门。
第一步大获全胜。我俩左右看看,没有纠察、也没有人。本来我们的下一个目标应该是部队大院的大门,可是,我犹豫了。
“李保柱,你说,咱们每天都在这上幼儿园,还没看看这个院子呢,是不是很可惜?”
“说的是啊,凉凉,你说,去哪?”
我四下打量了一下,发现不远处有一片绿油油的菜地,长势甚至喜人,于是朝那个方向挥了挥手,带领李保柱向那里进发了。
那是一片秋萝卜地,深绿色的萝卜缨子已经长得又高又壮,下面的白萝卜露出一个5公分左右的白边儿,显然已经成熟了。
我平日里最不爱吃的就是白萝卜,可那天不知怎么的,特别想抱回一个大白萝卜给秀荣。
“李保柱,听过那首拔萝卜吗?”
“听过啊,怎么了?”
“咱们拔个试试呗?”
“这……这你不成了小偷了?我不!”
“你还想不想坐大红旗了?”
“我……好好好!”
就这样,两个4岁的孩子拔出了人生中的第一棵白萝卜,不敢往里走,只在地头上找了个顺眼的,虽然俩人都蹲了个大屁墩儿,但满满的“成就感”早已冲淡了身体的痛。
秋萝卜个头很大,白白胖胖的,我们俩一人抬一头,像抬扁担一样浩浩荡荡地在部队大院儿里晃悠,根本顾不上躲藏,也实在没法躲藏。
幸运的是,我们直到走到最后一个路口才遇上了纠察。
没错,我们到了还是遇上了纠察,只听他大喝一声“小孩儿,从哪来的”吓得我们一动也不敢动,萝卜也掉到了地上。
“我,我们是幼儿园的”
我们不敢撒谎。毕竟在孩子眼里,军人和警察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被他们抓住是一定要进监狱的,更何况我们还犯了盗窃罪且人赃俱获。
难道就这样在监狱里度过我的余生吗?当然不可以。
跑!一个闪念,划过我的脑海。
面对高大的纠察,我想逃跑的最佳位置应该就是他的裆下了。
我给李保柱使了个眼色,还没等他反应我来,我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从纠察的两腿之间钻了过去,我听到纠察在后面大叫:小孩,站住!
我怎么可能站住?只顾着仰着脑袋忘我地跑。纠察也是左右为难,一边是狂奔的我,另一边是站着一动不动的李保柱,他只能一边拉着李保柱追我,一边用对讲向大门口的纠察喊话:请求增援!
在部队大院混了这么多年,我见过纠察拦截军容不整的士兵,也见过他们30秒给违规车辆上轮胎锁的绝技……但是像这样围追堵截一个4岁小孩,这是唯一一次。
要说军人作风就是雷厉风行,那句“请求增援”喊出去还不到两秒钟,我就远远看到了一个威风凛凛的纠察骑着一辆军绿自行车往我这奔,掉头跑?那是不可能的,冲过去,是唯一的出路。
此刻的我像个被逼上悬崖的亡命徒,两眼一闭,朝那辆自行车冲了过去。
冲的速度有多快?当然是撒丫子那种,
那辆自行车有多快?
直接从撒丫子的我身上轧了过去!
惨……
一瞬间,我感觉我要死了,那辆车子从我的脚一直轧到了我的头顶,后来据那个纠察说,他感觉“咯噔”一下,车子才恢复了正常行驶……那个“咯噔”,应该就是我的头。
我瞬间倒地,摔了个脆响。吓得两个纠察外加李保柱,全都呆立在那里,像瞻仰一具遗体似的围在我的四周。
我躺在地上,也呆呆地看着他们,但好像又看不清。那一刻灵魂仿佛已经出窍,眼前出现的全是“海市蜃楼”——我远远地看到了秀荣正在家里给我炸“花花”,还看到黄绍伊跟黄伏清杀象棋,刘霞则拿着一沓子牛奶巧克力夹心饼干,向我走过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后脑勺一阵剧痛让我清醒过来,紧接着,我居然奇迹般地站了起来。
李保柱吓哭了:
“黄凉凉,我以为你死了或者傻了呢”
你才傻了呢?我多想反驳,可是根本说不出话。
纠察赶紧过来抱起我,往大院儿医院跑去。要说中国士兵确实训练有素,就连运送“伤员”这等紧急事件,两位纠察依然按照三军仪仗队大阅兵的标准在行军,上身笔直,双手纹丝不动地抬着我,脚步声完全一致,身体一上一下有节奏地颤动……我的耳边甚至还响起了“121”的号子声。
到了医院,两位纠察带着我楼上楼下跑,挂号、拍片子、验血……直到黄绍伊和黄伏清来了才离开。
黄绍伊对着两个纠察一个劲儿地拱手作揖,那还是我第一次看到黄绍伊那个样子,他从来都是胸膛挺得直直的,头仰得高高的,俩手一背,随时准备发号施令,可是今天他居然向两个肩上没豆的纠察如此卑躬屈膝,这让我很难过,也很自责。
送走了纠察,黄家的两个男人都在那里忐忑地等待着我的检查结果,只见那位50多岁的医生反复摆弄着我的片子,不时皱皱眉、撇撇嘴,最后,竟然发出一句由衷地赞叹:
“这孩子,神了!”
真神了,刚刚被车子从脚轧到头的我,从上到下竟然啥毛病也没有,骨头没问题、肌肉没拉伤,甚至连一处破皮也没有。唯一的伤在后脑勺,磕青了而已,还被头发挡住了。
我就这么全须全尾地从医院离开了,临走时大夫交代:先观察下孩子状态,只要不呕吐,该上学还上学吧!
这一句,让我彻底崩溃了……
第二天,我如医生所说该上学还上学啦
第三天,我发现幼儿园大门左边第三个栅栏门上的第二和第三根栅栏之间,又多了一根栅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