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悲惨世事难料,娈姬没有想到,距离她去百.乐.坊不过短短几日,上海滩战事再起,以往的平静成为泡沫,烟消云散。 “阿娈呀,你自己快些离开吧,不要再管我了。”洪班主看着这个他当做女儿养大的姑娘,心里一阵痛楚。 娈姬有一副好嗓子,可谓是百年难遇,而她自己也确实很争气,各种腔调流派无一不擅长。他原本想靠着娈姬来上海分一杯羹,二来也是因为这么多年逃难过来,上海是难得的安定之所。可是如今的上海,就这么被人打进来了。 他活了这么多年,也活够了,所以在百姓选择四处逃难流离时,他解散了洪家班,将自己积攒多年的积蓄分散。 可是财帛动人心这个道理,自古不假,更别提在乱世。洪家班在上海轰动一时,他在逃亡的路上被人认出,惨遭毒手。 幸亏娈姬在那伙贼人到来的时候不在,不然后果,可不堪设想啊! “我、我快要死了,也救不活了,你带着我,终究是拖累,我知道,你还有自己的事要去做,走吧,走吧。”洪班主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他死了,在逃亡的路上,那时月黑风高,乌云遮挡了半个天空。 娈姬自己力气小,也搬不动人,但她不能放任洪班主的尸体就这样躺在这里,更何况这里还有好几个随她和洪班主一起离开的人的尸身。 落叶归根,她不能让他们死了也得不到安息。 娈姬早就褪了旗袍,换了一身破旧的男装,她带着一顶百家帽,脸上的浓妆也尽数消去,取而代之的是泥土和墨黑。 没有人能将她与过去的雪娃娃联系在一起,这于娈姬再好不过。她将自己随身带着的几样首饰给了附近的一户百姓,请他们帮忙在一个偏僻的村庄里收购了几副棺材,又葬了洪班主几人后,才孤身离开。 她要去找一个人,一个,可以让她的这幅身体达成愿望的人。 上海是沈司令的地盘,也是华夏地区港口经济贸易最强大的城市,几乎所有的军阀都想在这个地方咬一口肉,但这块肥肉,最后却进了北方王氏军阀的手心。 上海□□,便是王氏伙同美利坚及其他几个敌国发动的。北方王氏根本不在乎百姓对他的评价。 卖国贼,卖国贼又怎样,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就好,其他的名声什么,他根本不在乎。 攻下上海的第五天,北方王氏在司令府大请宾客,联盟几国都会派重要的官员来参加。 到了他们分利的时候了。 娈姬用自己手中的所有金银,买通了底下的一个小官,进了北方王氏为几个联盟国准备的女人中。 她打听到了,当时杀了这个身体父兄的那个倭寇国的官员到时候也会来。 她准备在那天动手。 那一日她去百.乐.坊得到的那个袋子里,娈姬找了十几年的人终于有了消息。 阮家是清末沂南有名的名门世家,在当时帝王昏庸,官员无能时,阮家家主,也就是娈姬这个身体的父亲,随同当时留学回来的知识分子开始了反清运动。 时运不济,当时他们的那一批人里出了一个叛徒,于是那一场轰轰烈烈的运动还没有开始,便消失在萌芽中。 阮家被清军覆灭,阮父阮母带着一双儿女逃了出来。可是当时的局势已经很混乱了,各地军阀四起,每天都有炮火声响,每天都有人在逃难。阮父阮母在一次混乱中失散,两个人一人抱了一个孩子。 阮父带着儿子在离他们沂南不远的地方住了下来,他一直在找阮母母女,却一直都得到消息,几年的时间,阮父换了好几个地方,最后一次他北林去找阮母的时候,遇上了倭寇的入侵。 阮父父子惨死在北林,成了几万尸体中的一个。 司令府的灯光烨烨,靡靡的歌声从里面传来,还带着男人的调情与大笑声。 “斯切尔将军,这次我能成功,可是多亏了您。”坐在上位的男人五十多岁,一个啤酒肚显得他身上的那身军装格外的拥挤。 “王司令,我们大伙可是都出了力的,当时的约定你可要说话算话。”男人磕磕巴巴的汉语不算流利,可是他却说出了在场众人的心声。没有好处的事,谁干。 众人纷纷点头同意。 王司令哈哈大笑了几声,拍了拍手掌。 娈姬和十多位不过十几岁的姑娘被人带上了大堂。她穿着一身粉色的老式旗袍,一头黝黑如缎的秀发披散着,两侧则分别卡了一个银色的荼蘼花花型的饰品,她带着一块粉色的面纱,恍惚间露出的洁白如雪的脖颈和若隐若现的侧颜吸引了无数男人的目光。 这么多姑娘中,只有她带着面纱,只有她裸露在外的皮肤洁白如雪,不,比雪还要光滑。 “你过来。”上方的王司令对着娈姬开口。 娈姬摇了摇头,她一步一步的向离她最近的那个男人走去。 “我早就听说了广野大佐的威名,如今幸得一见,实为阿娈三生有幸,希望司令能成全我。”娈姬只靠近广野大佐,便被男人一把搂住。“王司令,她,我要了。” 男人一把将娈姬抱在怀里,埋首在娈姬的脖颈处,深深吸了一口气。 真香! 他还想上手去揭娈姬的面纱,可惜被娈姬覆上去的手挡住。“大佐,您一会再看,行吗?” 娈姬递了一杯酒给广野,广野一饮而尽,周围男人羡慕的目光更让他洋洋得意起来。他探着头隔着面纱去亲娈姬。 娈姬伸手抱住了广野,谁也看不清,在桌子挡住的下方,娈姬的另一只手中,一把黑色的□□抵在了广野的心脏处。 ‘砰’的一声响,广野倒地,他的手中还拿着娈姬的半块面纱。瞪地大大的眼睛里满是不甘心,他似乎怎么也想不到,他的命数会在此断绝。 枪声让大堂里四窜了起来。男人女人躲在一起,一个又一个黝黑的枪口对准了娈姬。 “呵!终于死了。”娈姬慢慢的抬起头来,没了面纱的遮挡,她的容颜清晰的暴露在灯光下。 绝世而倾城的美丽,世上无人极其一丝一毫。她只是那样侧目看着他们,他们便仿佛拥有了星辰大海,眼里满是痴迷。 “太、太美了!” 有人不自觉喃喃。 娈姬点燃了她藏在身上的蜡烛。她拿着蜡烛,一步一步的向外面而去。 “抓住她,不许伤人。”上方的王司令开了口,他一步一步的跟在娈姬身后,示意自己的亲兵抢走娈姬手上的枪支。 娈姬走到了一个堆满杂草的角落才停下来,她转过身来,嫣然一笑。 “砰!” 巨大的爆裂声从司令府里传出,几乎响彻了上海滩,大火烧了一天一夜才停下来,往日里辉煌的司令府只剩下一片废墟。 没有人活着出来,当天晚上司令府的所有人都死了。 上海滩群龙无首,已经撤出的沈司令又搬回了上海滩。他们本来做的就是一场空城戏,但那一晚上,沈司令的人并没有发出信号。 所以那一堆东西到底是谁点燃的,无人知晓。 沈宴君的人在司令府外捡到了一个被摔坏的相机。他等了好几天,那天晚上的照片终于被洗了出来。 几个男人的照片里,一张照片格外的特殊。黑白照片上姑娘倾国倾城,她眼角的朱砂痣好似血泪一般,映的她格外的妖邪魅惑。她就那样淡淡的看着,沈宴君却觉得自己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 他,好像中邪了。 可是,他该找谁去解呢。照片上的姑娘他早就认了出来,洪家班的雪娃娃。那个他还没来得及去看她唱戏的姑娘。 然而她死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