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麟就想着把土地爷喊出来,问问路。
毕竟这也算是他的梦境,在自己的梦里没理由迷路啊。
于是他学着齐仲春所说,取干土湿土各一抔,再用一片宽大绿叶从不远处的小溪里盛来一叶水,水土交融,不断揉捏,捏成一个巴掌大的小泥人。
最后,他摘下木簪子,在小泥人身体上写下笔力苍劲的四个蝇头小字。
庙王土地。
之后,苏锦麟右手食中二指并拢,指向小泥人,振振有词的说道;“山道不决,俱呼土地!”
一跺脚,小泥人没有丝毫动静。
再次跺脚,小泥人依旧没有动静。
重重跺脚,本就捏得不瓷实的小泥人塌了……
苏锦麟骂骂咧咧,叉着腰把泥人直接踩成一滩烂泥。
他自认,照着齐仲春所说的请山祗法,一板一眼,各个环节都做好了,可这写有“庙王土地”的小泥人也没如齐仲春说的一样,渐渐融化,渗透进地面里,然后跳出个活蹦乱跳的拄拐老头儿来。
“先生,你该不会无聊到……耍我吧!”苏锦麟仍是不死心,嘴里念念有词,继续跺脚。
小溪潺潺水流,林中有花开也有花落。
“啧。”一声冷哼从少年身后传来,随之而来的是阵阵酒香。
苏锦麟抬头望去,看清了来人之后,百感交集。
“齐仲春说的请山祗法,没问题,可在这幅神画《沉水云烟镇百妖》之中,没有任何神祗精灵。别说一个小小土地,就算是俗世王朝敕封的山岳正神,江海正神都是不存在的。”
说话的老人,双眸赤金如烈日,他指了指天幕,“天外有天啊。”
老人一身青衫布衣,不修边幅,他随手摘下腰间盛满劣酒的青色木葫芦抛给少年,贱兮兮的说道;“小王八蛋,要骂我的话,先喝口酒,润润嗓子!”
苏锦麟在看清老人后,都快激动的泪流满脸了,毕竟这一切,都是拜老人所赐,他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想问老人了。
他接过酒葫芦,没有喝,静静看着那位双眸如烈日的老人,他竟然觉得,老人很高。
少年以前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因为他和这个老人实在太熟悉了
少年呢,儿时极其乖巧,脸皮子很薄,又怕生,一天几乎也说不出几个字,天生一副粉雕玉琢,谁见谁爱的水灵模样。
可少年自幼就没有娘亲陪伴,他爹苏淮南告诉他,他的娘亲是全天底下最好看最了不起的女子,只是啊,娘亲觉着,天底下最大的道理有些不讲道理,所以娘亲要去和那些人好好讲讲道理,其中还有些难言之隐,娘亲不得不离开麟儿,不过娘亲还说了,如果可以的话,等麟儿长大了,可以去找她啊。
从此,盘踞在玉砚山山顶的雄伟剑庄里,总会看见一位清秀端庄可爱至极的男童,坐在剑庄大门口,双手托着腮帮,似乎在等人,嘴里还时不时抱怨道;“娘,麟儿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时光荏苒,少年渐渐长大,苏淮南潜心开炉铸剑,忙的不可开交,父子俩几个月都未必能见着一面,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苏淮南竟然将儿子托付给成天躺在酒坛子里睡觉的老人照顾。
这不,在老人悉心照料下,原本文静乖巧的少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崛起成了临仙城乃至是京城都赫赫有名纨绔子弟。
少年在老人怂恿下,干过的埋汰事儿数不胜数,其中深得老人夸赞的,就属少年往自家井水里撒尿,且少年还知难而上,独自畅饮井水,啧啧称香。
再诸如把小姑娘好不容易留长的青丝一刀剪断,害得小姑娘整整哭了三天三夜啦,或是闲来无事时逗逗蛐蛐儿,去城东黑赌坊押押宝啦,春节时分把爆竹丢进粪池啦……等等,数不胜数,要知道,少年“混世小魔王”的美称不是大风刮来的,是他和老人一步一个脚印,用双手辛辛苦苦挣来的。
一老一小关系融洽的犹如亲爷孙俩儿。
所以他从来没觉得老人高,甚至经常笑骂老人是个老不正经的酒鬼。
可眼下,他忽然觉得老人很高,比那两袖有春风萦绕的读书人还要高。
苏锦麟回过神来,破天荒的质疑了那位清秀儒士,他轻轻问道;“卢老头儿,齐先生说的都是真的吗?”
老人旋即轻轻点头。
苏锦麟长吁一口气。
山路那头,老人一眨眼就来到少年身前,他拿回了酒葫芦,小抿一嘴,笑着说;“我知道你有很多东西想问,可你需要知道的事情,齐仲春都已经告诉你了。我这儿,一个字儿没有。”
苏锦麟正想和往常一般狠狠瞪一眼老人,可才和老人对视的瞬间,他就被金芒晃花了眼。
其实清秀儒士望向云霞时,苏锦麟也看见了儒士的眼中的赤金之色,只不过儒士的赤金眸子较为温和,不如何刺眼。
可老人的双眸却似两轮烈日,无比绚烂。
老人不以为然,笑着拍了拍少年的肩头,待少年的桃花眸子清澈以后,继续说道;“齐仲春只和你说了天下之中的炁修士,兵家武夫和符箓天师三脉修士,咳,其实还有一脉修士之属他没告诉你。”
苏锦麟挑了挑眉,这下学聪明了,没有看老人,低着头直接踹了老人一脚。
老人风轻云淡的躲开了。
苏锦麟气呼呼的嚷嚷道;“哦,是吗?那齐先生干嘛不告诉我?!”
老人拍了拍胸脯,对着天幕某处竖起大拇指,傲气说道;“嗬,因为这一脉,只有老夫说出来,才是最名正言顺!”
名正言顺这个四个字,太沉了,比起规矩二字,不逞多让。
苏锦麟顺着老人手指望去,但见老人所指之处,不偏不倚的刺向天幕中翻涌不息的十个金色大字。
官天地,府万物,剑承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