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星期一的早晨下着雨,但是所有的学生和教师都在学生活动中心的顶层参加升旗仪式,虽然只是在原本的大型阶梯教室放***广场的升旗视频,但是因为头顶上的绵绵细雨沙沙地敲打着穹顶玻璃,却勾起了一丝黎光人的乡情。
不过黎铭远可没心情想这么多,虽然说不知不觉在黎光中学待了两个星期多,那股新奇劲儿也下去了,但是黎光中学仍然有各种各样的神秘面纱,更何况,眼下还有一件着急的大事。
他没钱了。
准确来说是没有德育分了,这也不能完全怪他,毕竟击剑队这类体育社团的工资本身就开得少,还被扣了一次,再加上开学添置各种各样的东西,扣除饭钱,再算上那次被拉进医院的门诊费,还有被梦魇整得精神崩溃去看心理医生的费用,还有那次没交作业扣掉的……林林总总800分德育分已经让他花掉一半左右了。
照这个速度,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就可以给自己挖坟了。
现在梦魇的问题倒是没了,钱的问题却一天比一天严重。
现在摆在他目前的无非这么几条路:加入个其他社团增加收入;拉下脸皮去借钱;再不然,就没什么退路了。然而眼下问题就在这里,黎铭远试着考了考其他社团,结果愣是一个都没考上;他也不好意思去借钱,除了远志三的人,他只认识隋明皓和邵华泽,还有几个击剑队的同学,董炽塬也不熟……
所以,黎铭远就连升旗仪式也提不起兴致。
眼看着杨云辉和白卓凡一个个领了工资开心的样子,他就跟喝了墨鱼汁一样难受,杨云辉都计划着去租宿舍了,话说生命科学社的工资这么那么高……
生活……真的好难啊……
……
“没那么严重吧,上次见你才什么时候,怎么落魄成这个样子。”董炽塬看着黎铭远,又喝了一大口酒。
黎铭远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从楼里出来吃完饭,董炽塬莫名其妙就做到他对面了,手里还拿着一瓶啤酒。
“你……你怎么知道?”
“邵华泽都给我说过了,不过你们这工资是开得低了,都是耗体力的,你们这跟我们警卫队简直没法比,”董炽塬对黎铭远摆了摆手,“虽然不知道你和邵华泽是怎么认识的,但是他跟我说了,我就先拿你当兄弟帮一帮,记得回头有点钱给我弄瓶好酒就行了。”
“你帮我?你怎么帮我?贷款吗?”
“你把我董炽塬想成什么人了,我一个警卫队长,能给你放高利贷不成?你别说我前两天还真抓着一个人放贷——这才开学多长时间——直接就扭送政教处了,咱们都是文化人,合法途径他不香吗?”
“那……你有什么办法?”
“嘿,你觉得黎光中学真的只有这么一个途径赚德育分吗?”
“难不成有别的吗?”黎铭远反问他,“有的话我至于这个样吗?”
“这就是你的无知之处了,”董炽塬一脸坏笑地说,“你们这些人总觉得我们警卫队的人除了打架什么都不知道,我看你们才是除了学习什么都不知道吧。不过咱们先说好,我给你介绍点工作,不过可别偷懒哦,要不然人家就会把你开了的,懂吗?”
“不过这是体力活,你能干吗?”董炽塬把脸凑过去问他。
黎铭远抿了抿嘴唇,“我干!”
……
到任的时候,黎铭远才知道董炽塬所谓的“体力活”是什么,不就是早餐时间打饭的嘛!至于那么神神秘秘的吗!黎铭远本来以为董炽塬是个大好人,现在一看……这能赚几个钱!
不过黎光中学不像社会上赚钱那么容易,唉……可怜自己了,将就着干吧。黎铭远能工作的时间只有早上了,因为无论是午饭还是晚饭,都是机器人把碗碟端出来分到人手里的,早餐不一样,那些菜夹馍肉夹馍机器可没法干,那些粥和稀饭机器更是干不来,所以早餐都是纯人工的,学生也可以来干,只不过这事情没有流传出来罢了。
虽然对这个工作有很大怨言,但黎铭远心里清楚,他没有别的出路了。
早上天蒙蒙亮,天空中几颗晨星还恋恋不舍没有褪去的时候,黎铭远就得起床了,这个时候几乎没有人醒着。一路奔波到食堂,这时候他已经快瞌睡死了,还要勉强打起精神来干活,一个胖厨子站在食堂半开的大门前,看着粗粗的手腕上戴的小手表对黎铭远喊着;“以后你俩记得来早点!”
黎铭远撇撇嘴,这都多早了,还要早,等等等等,他刚才为什么说“你俩”?
黎铭远扭头向后看,还有一个跟他差不多高的男生,气喘吁吁地站在他后面,自己居然没意识到?难道已经困成这个样子了吗?
胖厨子领着他俩进了食堂后厨,见那个男生没有说话的意图,黎铭远也不好开口。胖厨子把它们带到一个年轻的瘦厨子旁边,指着蔬菜对那个男生说:“你去把菜洗了,交给他切就行了。”
那个男生只是沉默地点了一下头,就去做自己的工作了。
“你,”胖厨子扭过头跟他说,“你去把那些豆子洗了,然后放进豆浆机里面,记住,一定要洗干净一点。弄完了就去把前台擦一擦,帮着把东西摆好,你就在第五窗口,和他一起打饭。”
那豆子可真是好多,毕竟是要供应全校学生的,黎铭远反反复复淘洗了好久,才把豆浆机装满,按下开关,还没等他喘两口气,就被叫去外面拖地,等到把地拖得锃亮,他又被叫去擦桌子,然后就是把各种碗碟取出来放好,把需要的各种食物统统摆好,干到这里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黎铭远早已满头大汗,他也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打工人的滋味。
被别人伺候惯了,现在被别人呼来喝去,还要去伺候别人,黎铭远虽然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但是嘴上一个都说不出来,可能……这就是生活吧。
等到那个个男生端着一叠切好的菜出来的时候,他和黎铭远一样,头上湿漉漉的,头发贴着头皮,看上去也是一脸倦容。
食堂马上就要开门了,一个好心的大妈让他们两个一人夹一个馍吃了,黎铭远看着这些菜并没有食欲,而且他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好像马上就要睡着了……他的胳膊突然被拽了一下。
“嗯?”黎铭远看着那个男生。
“你需要这个吗?”那个男生从兜里掏出一瓶风油精递给他。
这真是困了就给泼一盆冰水!黎铭远赶紧接过风油精,往太阳穴上面涂了两下,那种清爽的感觉直冲脑门,困意瞬间烟消云散。就在这时,那个男生提醒他:“别抹太多,一会儿全是味儿。”
“谢谢。”黎铭远感激地把风油精还给他。
但是对方没有回这句谢谢,只是沉默地把风油精装进口袋。
黎铭远也没有说什么,吃完早饭,两个人都戴上了口罩,穿上白衬衫,围上围裙,还要戴塑料手套,黎铭远还戴了帽子,这一通下来,全身上下裹得跟木乃伊似的,就像进了蒸馏器一样热,再加上厚厚的口罩,黎铭远瞬间有一种窒息的感觉,不过这样有一个好处,他几乎不需要担心有人会认出自己了。
为了不被人认出来,黎铭远不仅弄了顶帽子,还翻出了自己的备用眼镜,只要他不说话,不可能会被人认出来。
“我数学不好,你记得算账啊。”当第一批学生进来的时候,那个男生拉了一下黎铭远的衣角说。
黎铭远点点头,他在把前台收拾妥当的时候,就把价目表记牢了。
刚开始他们俩配合得不是那么好,黎铭远往馍里面夹菜的时候手法很生疏,那个男生一边剁肉一边担心着他,转身去拿东西的时候还差点撞到一起,而且站久了难免腰酸背痛,不过配合着一会儿就娴熟了,黎铭远专管菜夹馍和收钱,那个男生专管肉夹馍和装袋,两个人慢慢地配合到一起了。
但是,一般来说,一帆风顺的时候总会冒出一些意外,这次也不例外。
“给我来个肉夹馍,不要菜,腊汁多浇一点。”黎铭远还没说价钱,对方突然说,“有没有酒啊?我怎么这么想来一口啊。”
什么?黎铭远吃惊地抬起头,发现面前站的是董炽塬。
坏事了,他肯定认出自己了,万一叫个名字出来……黎铭远惶恐地摇摇头。
董炽塬倒是没难为他什么,只是从兜里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小壶喝了一口,然后对黎铭远眨眨眼,黎铭远还注意到,当他把馍递给那个男生的时候,他专门捞了一块最大的肉出来剁碎。
“八分。”黎铭远从董炽塬手中接过德育票,把肉夹馍递给他。
黎铭远长出了一口气,又开始接下一单了。
但是没过多久,他正往馍里面夹海带丝的时候,窗口前面突然传来一句:“铭远,是你吗?”
黎铭远就像被电了一下似的抬起头来,吃惊地看着眼前的董昱阳。
“这都能认出来?神啊。”黎铭远在心里暗暗地想。
但是黎铭远没有回答,只是像前面一样,但董昱阳离开后还回头看了一眼。
但是过了没一会儿,依旧是黎铭远把馍递给那个男生的时候,面前的人说:“能不能弄块瘦点的肉啊?”
黎铭远对这种问题很不耐烦了,刚准备抬头回敬的时候,口罩下面的嘴张到一半就张不开了。来者是本班人,而且是物理课代表,叫柳智渊,是个个子很高的男生,比黎铭远高出整整一个头,大大的眼睛透过金丝眼镜,满含笑意地看着黎铭远说:“是不是应该给我块瘦点的啊。”还对着黎铭远眨了两下眼睛。
“完了,肯定是被认出来了。”黎铭远绝望地心想。
看着那个男生疑惑的眼神,黎铭远使了个眼色,叫他照常弄。
当黎铭远把馍递给柳智渊的时候,他突然说:“我好像没带德育票,要不然你先帮我垫着吧。”
黎铭远不可思议地看着柳智渊,憋了一早上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
“闭上嘴好好吃你的饭!”黎铭远压低声音警告他。
柳智渊还是笑吟吟地把德育票给他了,黎铭远则郁闷的夹着馍,这下完蛋了,万一远志三的都来找他的茬怎么办?
不幸中的万幸,此后一直到结束,没有什么其他事情发生。
“闷死我了。”黎铭远正沉浸在解除束缚的欢愉之中,那个男生突然递过来一张餐巾纸。
“擦擦汗吧。”对方说着,“你真行,第一天干活居然没怎么抱怨。”
“你叫什么名字?”黎铭远接过纸,也接过了话茬。
“远见一班,唐嘉呈,”对方一边擦汗一边回答,“你呢?”
“远志三班,黎铭远。我是击剑队的,你是哪个社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