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个警——卫——队——长——”邵华泽拖长了尾音对他说,“你要是都干这种事,你觉得会有什么后果?”
“你说也没用,我都到手了。”董炽塬说着从书包里抽出一本包着书皮的结结实实的练习册,还炫耀似的在邵华泽眼前晃了两下。
“这……”董炽塬晃得太快,邵华泽没看清是谁的,“谁给你的?”
“邵华泽,你这木鱼脑袋能不能灵光点,是不是在少林寺念经念傻了。你自己说说,年级里面有多少人干这事儿?”
“我……难不成是刘厉豪的?”
“啥呀,我都没听说过,这还能是谁的,只能是程凯歌的啊。”董炽塬嘿嘿笑了两下说。
“你怎么也开始跟他做生意了!”
“我怎么不能,没人说我还不能抄作业啊,你自己去问问,明天晚上到底有多少人能按时写完作业!”
“你行了吧!黎光中学这作业算少的了好不好。你自己去问问那些变态学校出来的那些人,这点作业跟他们的相比连毛都算不上!还没西南军校作业多呢!我看就是你们华东军校作业太少了。”
“你说得对,我们作业是挺少的。”董炽塬又忍不住偷笑了一下,“但这不是好事吗?”
“好到你现在作业写不完?”
“唉……别在意那些细节,不跟你说话了,我要开抄了。”
“你让我这么说你……你抄就算了,为啥还非要跑到我的宿舍来抄,你自己租个宿舍不行吗,你不比我缺钱吧,还有钱去租作业抄。”
“我懒得收拾屋子,满意了吧。”
“不是,你们这华东军校不是对收拾宿舍管得很严吗?”
“哈哈,所以我现在解放了嘛,早晨起来不用叠被子的感觉简直是太爽了。”
“你……算了算了,我没脾气了,你觉得你能一直忍受公共澡堂吗?”
“这有什么不行的。”
邵华泽只能无奈地摇摇头,继续低下头翻译练习册上的古文,刚翻译了没几句,就被《离骚里面那恶心的句子给噎住了。
董炽塬正津津有味地抄着作业,突然间程凯歌的练习册就被邵华泽抢走了。
“你干嘛,不是刚刚才说好不管我的吗?”
“我要被《离骚骚死了,赶紧让我看看程凯歌是怎么译的。”
“哈哈哈,你刚刚不是还正人君子吗,怎么这会儿就和我一样同流合污了?”
“我……我这叫借鉴懂吗,借鉴!”
“那我这就是copy好吧?赶紧给我,我还没抄完呢!”
“话说回来,你听说过没,《离骚几十年前都是高中课本的内容,现在都到初中课本上来了,有时候我真的怀疑我是不是初中生。”
“你是不是初中生都得写作业,赶紧给我拿过来,我字音字形还没抄完呢!”
“搞笑吧你!字音字形你都要抄!你才是个木鱼脑袋吧!”
“要不然我这钱花的不值得啊!要抄就抄到底嘛!你又不是不知道程凯歌根本不给人讲价的机会。”
“得了吧,你抄还没你自己写的快!”
“行了吧,赶紧让我抄……”董炽塬话还没说完,就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怎么啦?”邵华泽觉得他的状态有点奇怪。董炽塬的脸色慢慢变得惨白,过了好一会儿,邵华泽几乎是怀疑他心脏病发作的时候,他才颤抖着说:“你身后,刚刚出现了一个人……”
??
闻韶颤颤巍巍地走进电梯,手里捧着一个大大的纸盒子,但纸盒子却在不停地发抖,但闻韶不敢抖得太厉害,要是掉下来,他绝对会当场猝死在电梯间。
黎光中学的电梯速度飞快,但不过是上个五楼,闻韶感觉像走完了一遍阴曹地府,肋骨一根根凸出的胸脯上下起伏着,就像刚跑完一千米一样。
闻韶煎熬着到了五楼,胆战心惊地走向走廊最末端的那间宿舍,好不容易拖着步子到了门口,他犹豫着要不要敲门,但最后还是一狠心,闭着眼睛敲了上去。
并没有什么声音,因为门就没关,手一敲上去就开了。
闻韶惊愕地看着缓缓打开的门,程凯歌正坐在餐桌旁边看一本又厚又大的书,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门开了,也没有注意到闻韶。
闻韶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轻手轻脚走到程凯歌旁边,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打扰他的时候,程凯歌开口了:
“你还知道来啊。”程凯歌的口气依旧是不变的嘲讽,“超时一分钟。”他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闻韶。
“程哥,我……”闻韶低着头说,“我错了,你别……”
“你别废话,自己看看。”程凯歌甩手给他一本习题。
闻韶简直不敢直视程凯歌的眼睛,摊开的那一页上,几乎布满了程凯歌批的触目惊心的红叉号,简直就像在闻韶身上割肉一样。
“我怀疑你是智商有问题还是怎么着,这东西够简单了,你这做的是什么鬼,给你改简直是浪费我的红笔水……”
闻韶就这么欲哭无泪地听着程凯歌的一顿臭骂。
“你是不是咱们学校的倒数第一。”程凯歌瞪着闻韶说。
闻韶的嘴唇颤抖了一下,还没想好怎么说,程凯歌突然挥了下手,说:“不用说了,我想起来了,你连倒数第一都不如,倒数第一至少参加考试了,你从三年级开始就逃课逃考了吧,我可是听过广播的……”
闻韶嗫嚅着想解释什么,但什么也没说。
“放这儿。”程凯歌命令道。
闻韶只得颤抖着把那个白盒子放在桌子上,但他万万没想到,程凯歌站起来就拆开了盒子,闻韶恐惧地闭上了眼睛。
“闻韶……”
闻韶没敢回答。
“闻韶!!”
“程哥,我……我……”
“你会数数吗?”
“我会……”
“我们之前说好的是几个?”
“十……”
“你自己数数是几个?”
“程哥……”闻韶没敢看程凯歌的脸,但他知道,程凯歌现在一定是想要吃人的表情。
“你不用再来了,”程凯歌一屁股坐到床上,翘起二郎腿,“滚吧。”
“程哥……不是那样的,你听我解释……”
“你闭嘴。”程凯歌冷冰冰地看着他说。
“闻韶,我受够你了,我忍不了了,自从你找我的第一天我就在忍,你突破我的底线了,你成功了。”
“在你之前,来找我的人也很多,给价比你高的多的是,我一个也没接,给那些人讲题纯粹是浪费时间,都是巴结我,我还不明白吗。但是你,我看在黎光中学只有你一个小学同学的份上,我勉强接受你了,尽管我根本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什么水平,但我还是接受你了。”
“但你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了,你差,你差得没谱,我甚至怀疑你到底有没有上过学,自己看看你做的题,你简直是在浪费纸!”
“你觉得我稀罕你那一点德育分吗!我一天卖作业赚的钱都不知道比你这多多少倍!”
“你觉得我就这么愿意每天晚上花一个多小时给你补习,有这一个多小时我多刷几套卷子不好,还用得着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本身我什么都不用做,我可以在宿舍安安心心地做卷子,舒舒服服地复习,安安静静地看书,不用费尽心思给你备课,不用看着你几乎全红的错题头疼,不用像对牛弹琴一样给你讲课……你是不是觉得你是来吸我的灵气的?”
“我忍够了,你连自己约定好的的做不到,可以滚了,以后别让我在黎光中学再看到你!”
“程哥!”闻韶急得要哭出来了,“我求你了,我真的……”
“你给我滚出去,”程凯歌站起来瞪圆了眼睛,指着门口大吼,“这是我的宿舍,你给我出……”
程凯歌话音未落,闻韶突然两腿一弯,直楞楞跪在了地上,泉一样的泪水止不住地流出来,可怜巴巴地望着错愕的程凯歌。
“你……”程凯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程哥,我求你了……我……求你了,别生气了……”
闻韶的头越来越低,直到几乎是贴在了地上。
“我知道,我知道我差,我知道我自己什么都不是,谁都不愿意接受我,我的成绩……上课讲的东西,我都听不懂,老师也不管我,让我自生自灭,但我还不想死,我不想死在这儿,我不想还是以前那个样子,我……只是还想活下去……”
“所以我只能找你……程哥……我没有办法,没有其他同学,没有人愿意帮我……但是你接受我了,不管什么条件我都可以接受……因为我愿意,哪怕我会失败,我不放弃,因为我相信您,我愿意接受,也尽量去适应……”
“我知道我惹您生气,我在努力,但没什么效果……我太差,我没办法,我尽力去记住,去理解所有东西,但我做不到……”
“对不起……程哥……我真的尽力了……”
“点心……我本身烤好了……我同学抢了……我最后也没抢过来……对不起……但是……我不能再烤一次了,我没钱了,也没时间了,我已经饿了好几天了……我没那么多钱去供一日三餐,但我愿意,我愿意跟着您学,我相信您能救我,我真的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了……”
“求求您了程哥……我真的……不能走……我干什么都可以……求求您了……”
程凯歌沉默的看着地上痛哭流涕的闻韶,再看看他麻杆一样细的胳膊腿……对啊,闻韶确实比自己第一次见他的时候瘦多了……
或许自己一开始就没有考虑到闻韶的实际情况吗……
程凯歌不经意间瞟见摊开的书上的一句话:“你只知道站在顶端是什么感觉,你从未感受过弱小的滋味。”
是自己太狠了吗……把他逼到这种程度……甚至可以为了这点事情,给一个比自己还矮半头的人下跪,甚至放弃自己的尊严……
也许……
“你起来。”程凯歌慢慢走到闻韶旁边说。闻韶颤抖了一下,但是没有动。
“你起来,难道还要我把你拉起来吗!”程凯歌皱起了眉头。
闻韶战栗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惶恐地看着被向他的程凯歌。
“点心我就不追究了,你下次也不用专门给我烤了,我不需要……学费你也别交了,我不缺那点德育分。”
“可是程哥,我……”
“你刚刚是不是说干什么都可以来着?等有时间再说吧。”
闻韶愣了一下,难道说他留下自己了?
“像根木头一样杵在那儿干什么呢,自己把眼泪擦擦,我可不喜欢在湿的地方写字。”
程凯歌慢慢走到书架边,从笔筒里取出一根红笔——那是他专门买来给闻韶改作业的笔。
“给我过来!”程凯歌揪着闻韶的耳朵把他拽到桌子边,让他坐下,拔出了红笔的笔帽。
“你自己看,这道题是这样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