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之桃嘴里说的贵公子,正是趁夜色翻墙而出的贾宝玉。
只不过,贾宝玉现在略有些狼狈,更是心下里急切,却不单单是心忧贾元春,还有他素来交好的蜜友,柳湘莲。
却是,
从贾府田庄出发之后,贾宝玉和他贴身大丫鬟晴雯坐在茗烟赶着的马车里,那小厮墨雨骑了马先行。
晚风拂柳,河心或河岸边时有渔船、游船停驻,那船身上挂着的风灯,如点点星光般映照夜色,也别有景致。
如果换做往常,看到这般景况,贾宝玉不说如困兔出笼,喜的无可无不可,至少也要喝几口果酒,吟上一段诗文。
只今天,他闷闷不乐的坐在马车上,神情郁郁,并不时催促茗烟加快速度,更不要错过一分的蛛丝马迹。
那茗烟被催的急了,又不太好反驳,扬起马鞭抽打,使得马车速度飞快,又摇摇晃晃,一路横驰。
贾宝玉的几个大丫鬟里,要说惯会痛人的,非袭人莫属,麝月只占了善解人意,安分守拙,抓尖要强,嘴也最刁的,一定是晴雯。
她见贾宝玉似魔怔了一般,便抬手扶着箱帘边框,稳往身子,挑眉道,“宝二爷,人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今儿翻墙出门,我原也心里敬佩,这会子么,倒不然了。“
晴雯之美,不在其削肩膀,水蛇腰,身材高挑,在其眉眼之间,有几分和黛玉相似,又有几分不同。
那几分不同里,是一股子素于人争,不愿服输的倔强。
贾宝玉先前时候一心想要知道贾元春下落,这才气血上涌,做出翻墙之事,实则这会子,心底下倒也没什么主意。
他见晴雯这般讲,便凑过来一张大脸问道,“好妹子,你们几个之间,我向来对你不同,引以为知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若论犯起痴来,天下人可能都比不过贾宝玉,他时而聪慧,让人嫉妒,多数时倒显得痴愚,又让认识的人,生出怜爱。
对于晴雯来讲,贾宝玉的这个样子,她可是再熟悉不过了,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话凑了效,便笑道,“二爷,府里人都说,你是生在脂粉堆里,是也不是?“
“是,“贾宝玉下意识回了声,又想了想说道,”好呀,晴雯,你这会子倒要来打趣我,说我没男儿气概么,所以今儿翻墙,你才敬佩?“
他略顿了顿,似也才明白过来,晴雯这般讲,不过是插科打诨,转移自己注意力,不让自己过于紧张。
又或是暗暗提醒自己,遇事之时,要先冷静,而非慌张。
一念至此,还不待晴雯接话,贾宝玉便又道,“好晴雯,你今儿先是教我要死么,也要死在一起,现下又这般点醒我,当……”
当得起师父……这样的话,贾宝玉还没说出口,他就感觉一阵天悬地转,灯月翻覆。
原是那茗烟驾着马车,速度又快,不知为何却走岔了道,一个不留意,连马带车,以及车中的贾宝玉和晴雯两人,都侧翻向河流一边。
还好河堤并不算高,春天野草又疯长到腰间,待三人一马落停之时,这也才只是磕破了些皮毛,散乱了头发,倒不至于受多重的伤。
软草如缎,星河丝悬,晴雯看了看如老狗般躬着身子,但尚有呼吸的贾宝玉,并没急着起身,而是咯咯笑道,“二爷,刚才咱们,可是差点就死在一起了。”
她躺平了身子,望着天,那贾宝玉也是一样,翻转了过来,笑道,“可不是么,以后我可不只是生在脂粉堆里,还有这萋萋荒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