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排除是这样！我们处在一个高维空间，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劳伦斯说。

“立即恢复飞船电力系统、启动推进器！”延少君果断决定。

她现在已经不管眼前的空间是真实还是虚幻的了。她一定要试一下，看能否让飞船脱离这个地方。

张南按了一下电源开关，没有响应，又按了一下，还是没有响应。接着他又按了按推进器点火按钮，推进器也同样没有响应。

“电源无法接通，推进器无法启动。”

“我们所有人和‘祝融号’，在这个高维空间里，恐怕也只是投影！”高天骏低声说。

“那……在三维的空间里……我们还在吗？”

丁雨诗的话一下子点破了所有人深藏于心底的关切，舱内气氛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薇拉和“加加林号”飞船上的宇航员们，在远离地球十几亿千米的遥远空间度过了漫长的50多天后，在孤寂、焦虑、恐惧、烦躁和抑郁心理的反复折磨下，精神和体能几乎都要崩溃了。

为实时监测飞船动态和宇航员的身体状况，俄罗斯东方航天发射场控制中心始终保持着每半小时跟“加加林号”通话一次。久而久之，这种例行的通话已逐渐令双方疲惫和麻木。控制中心还能有多人轮换，但对于飞船上这4名宇航员来说，即使薇拉也安排了每2小时轮换一人，大家却早已失去了耐心。他们甚至向薇拉提议，宁可冲入“云体”引爆飞船核反应堆、与“云体”同归于尽，也不愿继续作无谓的等待！

薇拉作为飞船指挥官，必须保持冷静和克制，她仍然坚信艾森与“云体”的意念交互能有所收效、坚信延少君能带领“祝融号”化险为夷平安归来。她果断拒绝了船员们的提议。

然而，在3名船员中，战斗机飞行员出身的尤金上校和奥列格中校，都曾亲历过局部战争的空中格斗，血性、刚毅，具有典型的“战斗民族”特性，其中尤金上校还因战功卓着被誉为俄空天军的“神鹰”。两人在对薇拉这位学院派出身的、“加加林号”上唯一的女性长官的理性和谨慎早就感到强烈不满；另一名来自RKA的天体物理学家谢尔盖博士也因长时间焦躁和抑郁而产生了悲观厌世情绪。于是，在尤金的组织下，几个人密谋决定联手控制薇拉、解除她对飞船的指挥权。

三个人商量好后，立刻开始了行动。等轮换到薇拉休息时，趁她陷入熟睡，尤金先偷偷关闭了飞船应答系统和舱内摄像机，然后跟奥列格一起把薇拉按住、并用胶带将她结结实实地缠在座椅上。随后，尤金抓着她的手解除了操控系统上的指纹密码，向俄罗斯东方航天基地发送了一份电文：

“太空联合舰队‘祝融号’、‘新企业号’和‘星球卫士号’至今音讯绝无、存亡未知，‘加加林号’也濒临险境无法回归，经全体宇航员一致同意，特向基地请求，为了俄罗斯、为了人类，请允许我们尽到最后的责任，与‘云体大脑’同归于尽！你们的薇拉。”

由于视频和声音信号的中断，东方航天基地的最高指挥官安德烈将军压根不知道“加加林号”上发生的事情，他对这份来自薇拉的电文感到意外。

在收到这份电报的2小时前，基地在跟薇拉的例行通话中，她的情绪反映和生命体征检测系统显示的数据均没有出现异常；在她之后的几次例行通话，也没发现尤金上校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对劲。凭安德烈对薇拉的了解，相信她是不应该产生这种冲动的。

不过，视频和应答系统的中断，还是令安德烈多少产生了一点担忧——如果这不是“云体”所为，那就只能是“加加林号”上的人刻意关闭了系统！

“这会是谁呢？为什么要这样？”

安德烈思考再三，命令手下回电：“亲爱的薇拉上校、尤金上校、奥列格中校及谢尔盖博士，我谨代表东方航天基地向你们致以最崇高的敬意！俄罗斯人民和全人类无一不敬佩并感谢你们大无畏的牺牲精神！无论这次任务成功与否，你们都已经在人类文明的史诗中写下了最恢弘的篇章，你们在全人类心目中是最至高无上的、最伟大的英雄！然而，英雄自当要坚持到最后一刻，即使是面对死亡，也不要轻易作出无谓的牺牲！我们已经联合了CNSA的X基地，很快将派第二批飞船去接应你们。请务必坚定信心！安德烈。”

收到基地回电后，在3名肇事的宇航员中，意见出现了明显分歧。

尤金认为安德烈将军是在欺骗他们，因为在他们出发后这短短的两个多月内，RKA和CNSA都不可能装配出新的飞船，所以必须坚持实施既定计划；奥列格虽然也对派出第二批飞船的说法有所质疑，但却为安德烈的恳切态度所感染，因此对自己的冲动行为多少有些内疚；谢尔盖原本也是在尤金的影响下产生了以命相搏的念头，但事后很快便后悔了，他觉得无论他们做出怎样的决定，都不应该无视薇拉的意愿。

奥列格请求尤金，一定要将他们的决定如实告诉薇拉，而且她也有权知晓安德烈将军的回电。即使最后尤金仍然决定要去引爆“云体”，至少也应该让这位女性的权利得到最起码的尊重。

尤金被奥列格说服了。他细心地拆除了缠在薇拉嘴上和上半身的胶带，让她能够说话和坐起，但双腿还继续缠着。他还不想让她完全恢复自由。

薇拉看完安德烈将军的复电后，眼含泪水对大家说：“尤金、奥列格、谢尔盖，坦率说，我对你们的行为感到十分遗憾，也更感到伤心！身为一名军人，我清楚自己的神圣使命——为国捐躯、为人类牺牲自己的生命，我不会有丝毫的犹豫！可是，现在我们还没到绝望的时候！虽然我们远离地球、身处险境，但我们是人类仅存的、能继续留住人类希望的勇士。无论这个希望多么渺茫，只要我们和‘加加林号’还在这里，希望就会延续下去。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所经受的孤独、疲惫、恐慌和精神折磨，难道不是在证明着我们比其他人更坚强、更有勇气吗？！如果我们的意志被这些本应该承受和克服的困难击垮，变得心态失衡、进而产生莽撞且幼稚的冲动，那么我想问，我们以牺牲自己所换来的，会是能够令我们无憾的结果吗？！”

尤金和奥列格相互对视了一眼，低头不语。他们在心里对薇拉的看法开始有所转变。

薇拉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泪痕，继续说：“毫无疑问，我们根本不可能做到和‘云体大脑’同归于尽，甚至于我们即使集合太阳系的所有能量也无法消灭它们！我们在它们面前简直视同无物！‘新企业号’被清除，是因为沃克船长擅自决定启动电磁炮，他传递出了攻击的意念，所以才被‘云体’灭掉。因此，如果‘加加林号’也作出类似举动，那未等我们冲进去，也将会遭受‘新企业号’一样的命运。到那时，不仅我们留住人类希望的唯一价值将丧失殆尽，还有可能引起‘云体’对地球生命的反感、从而产生彻底清除人类的意念。这才是我不同意你们计划的最根本原因！”

尤金沉默了。他的眼中闪烁着泪花，嘴角的肌肉在微微抽搐。过了良久，他含泪将薇拉双腿缠着的胶带拆除，扶着她站起来，然后紧紧拥抱着她，吻着她的脸颊，低声说：“我很抱歉！亲爱的薇拉！我为我的行为感到羞耻！我是个懦夫！请您原谅！”

“谢谢你，尤金！谢谢！我会向安德烈将军承认我的错误——那封电报是我发的！”

奥列格叹了口气，重新打开了飞船的应答系统和舱内摄像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