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许家的煤窑,这里已经成为西山煤矿内外的中转地,外边的物资,先回送到这里,再从这里,分派到更深处的诸多煤窑去。
薛蟠暂借来的税丁、衙役、兵卒,有一半被派驻在接管的煤窑,稳定局面,另外一半由齐推官带着,仍然在继续接管剩下的煤窑。
各处被接管的煤窑,陆续把被绑缚住的原管事、打手,送到许家煤窑来,等待顺天府派人来接收。
又有从各处煤窑解救的,被欺骗、拐卖来的黑工,也陆续被送出来。
西山煤矿四五十家煤窑,之前所用挖煤工人总数,大约有四五千人,其中大部分是西山附近村寨的村民,但也有一两千人,是被欺骗、拐卖来的黑工。
附近村寨的村民,由宗族势力维护,在各处煤窑挖煤,能够拿到合理的工钱。
这些被欺骗、拐卖来的黑工,境况就凄惨多了,不仅没有工钱拿,还动辄会被打手殴打,西山里那些嶙峋白骨,多是这些可怜人。
更不要说,一些设施简陋的小煤窑,每年都会发生几次塌方事故,被埋在坑道里的挖煤工人,十死无生!
薛蟠这次来到许家煤窑堆场的时候,正好碰见又一批被骗黑工,被解救出来,送到这里来。
这批黑工只有十来个人,一个个骨瘦嶙峋,身上衣服破破烂烂,浑身乌黑,连手脚面目,都没有半分原色了。
刚刚领到这边预备好的饭团馒头,不顾双手漆黑肮脏,都大口地狼吞虎咽,噎得直梗脖子,仍然舍不得放缓往嘴里塞的速度。
薛蟠叹息一声,朗声说道,“各位乡亲都慢点吃,不够这里还有,还有肉汤,喝些热汤暖暖身子。”
那些黑工看到薛蟠身穿官服,相貌堂堂,再看自己衣衫褴褛、浑身脏污,都自惭形秽,畏畏缩缩,不敢抬头多看。
旁边的税丁说道,“我们大人,是皇上亲命的煤务提举司提举,管着天下煤矿事务,大伙儿能得解救,也全亏了我们大人!”
黑工们听了这个,心中虽然激荡不以,却不知该怎么表达感激情绪。
中间却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忽然嚎啕大哭出声,抢身上前,跪倒在薛蟠面前,鼻涕眼泪一把抓,哽咽道,“多谢大人大恩大德!”
其他黑工也忙跟着跪倒在地,七嘴八舌地叫道,“多谢大人。”
薛蟠不顾少年身上污秽,伸手把他从地上扶起来,由衷说道,“本官惭愧,没能早日让大家脱离苦海。
“不过现在好了,大家现在都已经安全了,先吃好喝好,养养身体,等养足了精神,会有文书给大家登记姓名籍贯,不管大家来自何处,本官保证,都会把大家安安稳稳、妥妥当当地送回去,与家人团聚。”
众人听了,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感谢声。
那少年抬手抹了抹眼泪,抽了抽鼻子说道,“大人,我还有一个哥哥,是被一起骗来的,但是我哥哥脾气倔,被他们打了一顿,然后就不见了,请大人派人找一找可以吗?”
薛蟠一听这话,就知道这少年的哥哥,下场不会太好,叹息一声,没敢告诉他实情,出言问道,“你们兄弟姓甚名谁?年纪多大了?家乡在哪里?什么时候被骗过来的?家里还有什么人没有?”
少年抹着眼泪答道,“小人名叫孟小三,今年十六岁,我哥哥叫孟小二,比我大了两岁,我们是赵州人士,因为今年地里庄稼收成不好,秋粮缴了税之后,就不剩什么了,便一家人都跟着乡民,一起来京城逃荒。
“来的路上,我和哥哥出来找吃的,被他们围住药晕了,送到这来,已经有十几天了,我家里还有父亲母亲和一个妹妹,也不知道他们现在何处。”
赵州位于直隶南部,距离京城有三四百里地,后世教科书上有个“赵州桥”,便是此间名胜。
今冬前来京城逃荒的灾民,多是直隶南部赵州、深州、正定府、顺德府等地人士。
薛蟠说道,“你父母妹妹,若是能来到京城,应该就在京外的蜂窝煤厂、工业基地等处,很好打听,等打听到了,再让你们团聚。”
孟小三抽着鼻子问道,“我哥哥呢?”
薛蟠一时语塞,岔开话题道,“你先吃饭,然后再去洗个澡,换上衣服,休息一下。”
孟小三还想追问哥哥的消息,却被税丁带走了,薛蟠左右看看,见许家煤窑偌大的堆场,此时已经三五成群地站满了人,因为没有那么多房屋安置众人,所以只能暂时在外边,好在这里煤炭不缺,在堆场上点了数十堆煤火,大家围坐在火堆旁,也能驱走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