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章.战后再忆(2 / 2)第二审判首页

这个场景是如此的陌生:

那些死去的士兵穿着军团的盔甲,戴着军团的军徽,散乱地堆积在地上的刀剑也是军团的配置……

可是这个场景就是如此的陌生,叫人如何去相信这是真实。

他的佩剑就插在不远处的土堆里,明亮的剑身映着摇曳的火光,还是那样美。

海默尔本以为这是唯一让他感到亲切而熟悉的东西,但当他下意识的打量周围时,在远处那片干涸的湖床,与自己的记忆重叠。

“不,这不可能!明明我记得……”

明明他记得,这里应该是一片青草地。最后的记忆里,他正和那些躺在地上的人们一道高唱着军歌行军。

“这里究竟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海默尔抬高手臂,想让自己站起来。可他才将自己的身体撑起一点,便又倒了下去。

“喝哈……喝哈……”

他大声喘息着,沉闷的空气是他的救命稻草。刚才的行为消耗了大量体力,现在他整体的状态也相当糟糕。身体明显有些脱力,原本缺氧的头部也在被眩晕感冲击。

刚从眩晕感缓过来,他便四下张望,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跃入眼帘。海默尔用稍有些气力的双手撑起身躯,双膝抵着地面,沿路向其爬行。

“喂喂!”

那是一个仰倒在地的壮汉,海默尔爬到他身边。他一边摇晃着男人笨重的躯体,一边吼道:“博卡拉,你这家伙不可能死的吧?”

博卡拉,这个满脸横肉的北诺玛特人,正侧着脸挨在地上。

从他的方向看好像是睡着了,可当他将博卡拉的脸偏转过来,才发现博卡拉另外半张脸已经完全焦烂了。左脸的皮肉外翻,可以见着面部发黄的筋肉和惨白的骨骼。

“混账!!”

海默尔掐着博卡拉的脖子,手臂上暴出青筋。手上的力道之大,让这具僵硬已久的尸体都吐出了舌头。

“上次你抢走欧莎耶的账,我还没算完,你这畜牲就死了?”

海默尔强压着胸口的悲怆,他是如此的愤怒,以至于双手都颤抖不止。

以往,博卡拉本该突然暴起,朝着他脸颊就是一拳,把他打得眼冒金星。

可博卡拉没有回应他,那双充血的蓝眼睛无神地仰望着这片被火光禁锢的天空。

“喝…哈哈!!”

海默尔满脸涨红,红得发紫。他剧烈的喘息,大口大口的哈气,好像手上掐着的其实是自己。

博卡拉无动于衷,只是那条腥臭的舌头伸得更长些了。这样一来,海默尔也不知道这个一直以来满口只会喷粪的家伙打算说什么。

毕竟,这个混蛋真的死了。

“是真的啊...死了……”

海默尔手上没了力气。

他明白了,这并不是梦境。

没时间和死人叙旧。哪怕他再给那张难看的烂脸上补上几拳,打下几颗已经松脱的牙齿,也挽回不了任何东西。

这个人在生前是他最想决斗的对象。在上战场前,他还和这人大打出手,为此还引来军团长亲自处分。

“没有意义了……混账!”

海默尔松开双手,合上这个生前曾与自己关系恶劣的战士的双眼,然后把这个混账的尸首放平。

“走好,尽管你该下地狱。”

还站不起来的海默尔捶击左胸,微弯着腰,对着这人的尸体行了军礼。虽然海默尔不认可博卡拉的人格,但他也承认这人生前确实是个优秀的战士。

是的,曾经他很想杀了这个卑鄙无耻的恶棍。现在这个人死了,他不但没有半点快意,甚至为这人的死感到悲哀。

既然死了,他也得给这人应有的尊重。

海默尔伸直了酸痛的膝盖,好一会儿,才踉踉跄跄的站起。等他歪斜着肩膀保持好平衡,便抬起头来,眺望四周。

目光所及,只有断剑折戟,落日残阳。

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他们巴达芬尔军团的战士们的亡骸遍野…戴着熟悉的军徽的战士们在这片被火光和鲜血染成赤红的土壤里长眠。

“难道都…死了吗?”

放眼望去,竟没有找到一个和他一样直立着的身影。在这片死寂的大地上,唯有木炭和血肉被火焰燃烧的噼里啪啦的声响在蔓延着。视线被火光扭曲,连天空也被这四处升起的火焰染上红晕。

海默尔尝试翻看其他尸体。不知不觉,四肢的力量都被抽走了。那对越发无力的膝盖终是撑不住这具越发沉重的躯体。

砰咚!

他跪了下来,双膝都匍匐在这死去的大地上。

“巴夏、罗蛮、科莫沙…你们都死了啊……”

他向后仰倒,平躺着,双手用着最后的气力抓扰坚硬的地面。这是发泄,他发泄着心中的痛苦和不甘。

双手传来痛感,只有这在全身各处蔓延的痛楚才能让他明确的意识到自己真的还活着。

破碎的指甲里堆满褐色的土,眼角屯着咸苦的水分。每当湿润的眼睛想要流出泪水,海默尔就吸了吸发酸的鼻子,他并没有让泪水离开眼眶。

“怎么都……一眨眼就……”

他是个战士、是个男人。海默尔清楚眼泪缓解不了悲痛,只会被那些在天国嬉闹的家伙们嘲笑自己的软弱。

地表的热量已经开始消散,但地面的热度依旧让后脑感到贴在马腹般滚烫闷热。

刚刚查看了其他尸体,都是自己熟悉的人。现在,海默尔已经没有力气和勇气继续下去了。他只想就这么躺着,像那些已经永远不可能起来的人一样,在这里长眠。

“神啊……我被抛弃了吗?”

他感觉自己被抛弃了……

被这些人抛弃了;被这片土地抛弃了;被……神抛弃了。

忽然间,他记起在新兵演讲时,那个脸上有三道刀疤的士官说的:作为一名在生死线游走的士兵,应该习惯死亡。要在自己呼吸的每一秒里感激神灵的庇佑。

可这真是可以“习惯”的事吗?

是的,自己很幸运的活了下来。但他只觉得这是惩罚,何来的感激?

“混账!能喘气的给我哼一声啊!!”

铛!

他抽出插在地上佩剑。精钢的剑身撬动干燥的泥土,发出铿锵的剑鸣。海默尔倚着剑身,给这片赤色的土地上印上一排排深重的脚印。

海默尔没法接受,他的心里充满着迷茫和困惑。

他究竟昏迷了多久?

他从昏迷到苏醒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火的炼狱,究竟是谁的“杰作”?

他需要答案,他还不能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