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用神战遗迹的部分研究成果敲了所罗门一笔后,透特揣着盖有皇家印章的条子,身心愉悦,如释重负地回到了自己的快乐老家。
大门虚掩着,阿蒙正待在客厅里,那件作伪装用的南大陆亚麻袍子被随意搭在长沙发上,祂本人则换上了一件略带毛绒感的黑色睡衣,背上缝着两片翅膀——那是在“试一试”的第二十年祂送给阿蒙的礼物,专属定制,只此一件。
透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抓着两片翅膀玩儿似的晃了两下,顺带也闻到了祂身上芬芳的皂香味——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当季和血族合作的新品,添加了植物精华,卖点是“亲近自然”,打的广告是“让你的肌肤像花瓣一样,达到吹弹可破的境界”。
顺带一提,在发现莉莉丝的秘密后,透特便有意和血族亲近,近十年来到北境定居的血族数量相比上一个十年上涨了12%,不少血族移民在农业,医药,养殖,化妆品,奢侈品等行业都有所成就。
“终于舍得回来了?”
阿蒙回头看祂,脸上挂着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透特瞧见了祂额上几缕带着湿意的卷发。
“如果不是因为白鹭宫被砸成那个惨样,我也想回来洗个香喷喷的热水澡。”透特摊了摊手,“但你知道的嘛,所罗门那个脾气……”
祂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露出了一种“你懂的”表情。
那座位于贝克兰德的行宫大名白鹭宫,又称夏宫,专供皇室避暑,所罗门一年大概有三个月的时间呆在那儿——也幸好夏天还没到,白鹭宫现在冷清得很,只有一些维持日常体面的仆役,要是“方舟”直接掉在歌舞升平的宴会厅里,或者正在开茶话会的后花园里,又或者某些红男绿女颠鸾倒凤的现场,那才是真正的事故。
顺带一提,虽然贵族和皇室的建筑物多半用非凡力量加固了构造,但方舟得到了梅迪奇“钢筋铁骨”的祝福——也就是说,它有着木头的外壳,但有着铁坨子的内心,而过快的速度更是让它变成了一枚势不可挡的核武器,在“妈耶这下事情大条了”的心理动态飘过透特脑海的时候击穿了白鹭宫某处偏殿的穹顶,砖瓦零落的声音一时间不绝于耳。
不幸中的万幸是,乌洛琉斯给予的好运祝福被触发了,尽管外面的情景惊心动魄,船舱里面的人至多扭了下脚脖子。
这个小小的插曲后,祂们带着人和船往北边继续赶,刚到达目的地,所罗门的加急口谕就递过来了,透特便往帝都走了一趟。
告别怨种上司,回到快乐老家的感觉固然安心,乌洛琉斯和阿诺德自动接手了对东大陆遗民的安置工作,但透特觉得自己还不能真的闲下来,毕竟原初魔女出现得有些蹊跷——与其说祂只是心血来潮打算海上逛一逛,倒不如说是祂察觉到了什么。
如果再阴谋论一点,兴许在方舟计划的筹备环节,就有一只眼睛悄悄在暗处看着——尽管透特即擅窥探,又擅隐藏,这方面很难有人长年累月地瞒过祂,但万事小心一点总不会有错。
阿蒙打量着祂陷入思考的样子,问道:“你在想原初魔女的事?”
透特点了下头,“很难让人相信这是巧合。”
说话间,祂扯了扯领口,在收到所罗门的加急口谕后,祂赶忙换下那身南大陆的服饰,随手挑了一件还算正经的长袍套上。等到上了路,祂才意识到这原来是自己最不喜欢的那件——为了让领子立起来,裁缝使用了特殊的浆洗工艺,虽然穿上后会显得身材挺拔,仪态端正,但透特觉得那两块硬邦邦的布料就跟砂纸似的,把脖子那一圈皮肤磨得很不舒服。
好想换睡衣啊。透特有些懊恼地想。
阿蒙伸手一捞,透特常穿的那套睡衣下一秒就出现在祂手上,也带着点毛绒感,不过是白色的。
“不换吗?”
“谢啦,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透特乐滋滋地解开纽扣。
“虽然我的本体确实是虫,但能打个不那么奇怪的比方吗?”阿蒙露出了一种牙疼的神情,“我上上个月的时候在溪水边看到了一只棕熊,它身后拖着一条有五米长的蛔虫,那场面真是终身难忘。”
“噫,好像是有点恶心。”
“应该不是你的问题。”阿蒙接着说道,“你自己在那几个知情较多的人周边安了窥秘之眼,我也有让分身监视他们——他们每一个都毫无可疑行迹。虽然不排除通过梦境泄露消息的可能,但亚当时不时要到梦境里晃悠,顺便给他们种下了一些和守秘相关的心理暗示。”
“能同时背着我们三个搞小动作确实不大现实。”透特把袍子丢在沙发上,把睡衣往头上一套。
阿蒙正了正单片眼镜,继续说:“所以我更倾向于是梅迪奇那边出了差错,你回来之前祂就火急火燎地回了家族本部,恐怕心里也有所疑虑。”
“祂还托我给你带个话,说如果真的是家族内部出了问题,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在梅迪奇以雷霆手段肃清家族内部,揪出了好几个被魔女教唆的叛逆份子的同时,神弃遗民在北大陆的生活也在走上正轨。
早在数十年前,真实造物主派去的秘祈人们就向他们描述外面的世界,告诉他们太阳与月亮,森林与海洋,破晓和黄昏等种种自然景观,并教授他们北大陆的通用语,个别勤奋些的连南大陆通用语也学会了,而既勤奋又聪颖的人还掌握了精灵语,巨龙语和古赫密斯语。
秘祈人们还带来了一些时下的字典和图鉴,帮助幸存者们以更具体形象的方式了解外面的世界,哪个地方有哪些俚语俗语,飞禽和走兽分别长什么样,哪些植物的哪些部分可以食用哪些则不能,外面的人除了战斗之外还可以做哪些事情……尽管那些东西在很长一段时间都非常遥远,但对这些不见天日的人们来说却是难得的慰藉,看不见太阳的日子也不那么难捱了。
在走出神弃之地后,他们更是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宝贵馈赠,尽管一开始因为文化风俗不同闹了些许笑话,但能看出他们在努力适应,在放下刀剑枪斧后,他们有的扛起圆木,有的搓揉面粉,有的摆弄水泥和砖瓦,有的拿起凿子和刻刀……由于踏实肯干,虚心求教,不少人在经过数月的培训后已经能通过一技之长挣得温饱,而那些年龄实在太小的孩子则进入学校,系统地学习知识和技能,在老师的引导下认真思考未来的方向。
“酿酒师,挤奶工,厨师,糕点师……”
透特看着那份由信徒整理,来自神弃之地的715岁青少年的就业意向统计表,陷入了漫长的沉思。
阿蒙凑过来看了一眼,一针见血地问道:“怎么都和吃的有关?”
透特欣慰地点了点头,“民以食为天嘛,而且——”说到这儿,祂叹了口气,“他们以前的吃食都太恶劣了。”
“好吧,也是这么一回事。”
阿蒙往祂身边凑了些,不小心压到了另一份文书,祂把这页纸抽出来瞧了瞧。
“那是白银城和另外几个城邦的联名申请,”透特解释道,“下个星期三就是安魂节了,他们想借机举办一场盛大的仪式,祭奠他们未能走出黑暗,未能见到太阳,未能感受到外面世界诸多美好的列祖列宗。”
安魂节是北境最为盛大的几个仪式之一,它并不像冬祭日那么热闹,但绝对隆重,人们会在这一天追思逝去的亲朋好友,家家户户会燃起月亮花和深眠花制作的熏香,在窗台和门口摆放彻夜不熄的蜡烛和灯笼——他们相信亡者会在每年的这一日重返人间,而这光辉能为他们照亮归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