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民众蜂拥而来,家里但凡能拿出钱来买的都来了。
可徐灵府发现还是有人拿不出这个钱——
人群之外,一个耄耋之年的老者双手紧握一个布袋,颤颤巍巍地跟着人流移动着。
他发须皆白,身材瘦干,双眼浑浊茫然地看着攒动的人头,也不上前买米,就那样无助地看着米商一桶桶地把米倒进顾客的袋子里。
崔元庭发现灵府的关注点,对她默许地点点头。
于是灵府绕过人流,走到老者身边:“老丈,您要买米吗?”
老者干瘪的嘴唇动了动,摸向怀中的布包,喃喃道:“不够,还是不够……”
灵府:“是银钱不够吗?”
老者昏花的目光缓慢地移到灵府脸上,声音同样缓慢而沙哑:“孩子,这米怎么就这么贵了?老朽还记得七十岁那年,皇上大赦天下,斗米才十二文钱,十二文钱啊……”
老者带着颤抖和叹息的声音里,藏着对一个辉煌盛世最温情也最伤感的怀念。
跟过来的崔元庭这才看见老者布包中仅有几十个铜钱,心中一酸。
“敢问老丈您的年纪?”
“老朽八十二啦。”
崔元庭又道:“您这把年纪了,怎么不是家中晚辈出来采买?可是他们不听话?”
老者摇头叹气,露出了衰枯的牙床和为数不多的几颗牙齿:“老朽的儿子许多年前得病死了,只留下一个孙子,可动乱一起,他就被叛军抓去充军……从此再无音信,想必已变成哪一处的无名白骨了吧!”
徐灵府听得无比心酸。
白发人送黑发人已是人间惨剧,而白发人孤苦无依,贫到无钱买米……
这个世道真真残酷。
崔元庭扶住老者颤巍巍的胳膊,怕他听不清而微微提高音量——
“老人家,您已经八十二岁了,按我朝先皇赦令,凡年八十以上者赐米二石,绵帛五段,并配给一名侍丁,您没有收到这些赏赐吗?”
古代人平均寿命不高,因此历代都对超高龄的老人有相应的优待,大宣朝自然也有这方面的规定。
可老者凄苦地摇摇头:“现如今哪儿还有这些啊……”
崔元庭缓声道:“有的有的!老人家,我乃新任楚邑县县令,请随我回县衙一趟,我来为您安排应赐品的补发。”
老者还是那样慢慢地看向崔元庭,目光中却有了惊讶:“你、你是县尊?”
崔元庭身体微躬:“不敢当您敬称,我是本县县令。”
老者蠕动着嘴唇,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
崔元庭对灵府道:“你来照看一下这位老丈,我去雇辆车把老丈送回县衙。”
灵府点点头,崔元庭自去雇了一辆牛车,牛车载着三人回到县衙。
崔元庭让差役将老者安排在大门东侧的寅宾馆,让人给端些茶水点心用着,就与灵府去了二堂,着人叫皮县尉、李主簿和三位司户佐前来。
皮县尉听得崔元庭叫他,心里画了个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