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故了?
这是两人的第一反应,可现场并没有车祸的痕迹,林寻白将车停下,刚打算问问警察,却猛然瞧见一个熟人。
“胡导?”他惊讶地叫了一声。
隔着黄色的警戒线,一个彪形大汉转过身来,见到他俩也是又惊又喜,不过那“喜”一闪而过,难掩他的满面愁容。
的的确确是他们在嘉yu关客栈遇到的私人导游胡金水。
“真巧啊,你怎么在这儿,那些小老板呢?”萧侃从车上下来,一边问一边观察情况,除了警车外,现场还有两辆贴着救援队logo的越野车。
“嗐,别提了。”胡金水走近两步,虽说他们算不上朋友,但他乡遇故知,总有些莫名的亲切,尤其是在糟心烦恼的时候。
“之前那个团到敦煌是最后一站,一周前就结束了,我在这里休息了两天,让公司给我安排新客人,结果三天前突然接到电话,说那个孙老板没和其他人一起上飞机,与家人失联了,我赶紧报警,又联络了搜救队。这不,今天刚带客人去莫高窟,门还没进就接到通知,说尸体找到了,让我来帮忙认尸。”
回想起嘉yu关那晚,一切似乎还近在眼前,可一眨眼,一个大活人就没了。
任谁听了心里都有点不是滋味。
萧侃叹了口气,扭头朝那辆陆巡看去,不出意外的话,胡金水的新客人正是他们盯梢的目标,只不过……
“你的客人呢?”林寻白抢先问道。
因为陆巡车上空无一人。
“哦,他说车里太闷,估计去旁边拍照了。”胡金水正说着,一个警察冲他招手示意,不远处,盖着白布的担架已经抬了出来。
萧侃冲林寻白使了个眼色,朝对面走去,她关心的重点依旧是Max 。
路边的戈壁粗糙干薄,越往里,沙土越细密厚实,几处大小不一的土丘散落在空荡的戈壁上,像平地冒出的疙瘩瘤子。
“这些也是长城遗址吗?”她问。
“不是。”林寻白摇头,“这是雅丹。”
他们方才行驶的那条路是通往雅丹魔鬼城的,尽管距离真正的雅丹群还有七八十公里,但提前冒出几个零头碎脑的土疙瘩也不奇怪。雅丹在维吾尔族语的意思是陡峭的小山包,是一种因风蚀造成的特殊地貌,也是罗布泊的特色。
看到这些小土丘,就意味着他们已经进入广义的罗布泊地区了。
萧侃不由自主地拉了他一把,同时向后退了两步。
林寻白低头瞥了一眼被她扯住的衣角,嘴角上扬,“萧老板,你害怕啦?”
“挡风。”
萧侃冷漠地丢出两个字,她下车时忘了拿防风帽,正用一只手遮住口鼻。
西风卷来,林寻白当头吃了一嘴沙,后悔自己多此一问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向内深入,脚下的触感也愈发绵软,炽烈的阳光照着无边的黄沙,折射出令人眩目的反光,加上空中悬浮的沙粒,视野之内模模糊糊的。
“咦?”
顶风而行的林寻白忽然发出一声疑惑。
萧侃从他身后探出头来,原来是朦胧中有一片清晰的红,突兀地飘在半空。
他下意识伸手一捞。
抓住了。
是半片红色的纱巾,拖着凌乱的长须,像是女游客在沙漠拍照常用的道具,不知被什么撕碎了。
萧侃左右看了看,右前方一处低矮的土丘下也有类似的红,她松开林寻白跑过去,沙土中果然还掩着另一块红纱碎片。
不仅如此,旁边还有棕色的枯草、玫红色的皮革,以及……
她俯身扒拉了一下。
五根肉黄的指头从地里翻了出来。
林寻白瞪大双眼,一把拽住萧侃的衣领往后拉,可萧侃没有退后,指尖传来的温度给了她一种真实的错觉——她觉得那五根手指还是湿热鲜活的。
她急忙刨开黄沙,顾不上手中根本没有任何工具。
手掌、手腕、小臂……最后是那团棕色的枯草。
她陡然停住了。
林寻白接替她继续往下,他的手掌更大,挖起来也更为利落,很快,枯草完全袒露,一丛一丛地从沙里钻出来,尔后是半截扭曲的身体,脏得发灰的布料勉强盖住后背,玫红色的短裙紧紧裹住下身,特殊的亮皮材质让它在日光下分外闪耀。
但是毫无意义。
无论阳光将沙土晒得多烫,无论沙土将肉体焐得多暖,这无疑都是一具早已僵硬的死尸。
不知为何,他居然觉得有几分眼熟。
尸臭味在空中蔓延,连带着死亡的阴霾一并弥散,林寻白咬紧牙关,最后使出一把劲,把整个尸体翻了过来。
萧侃一个踉跄摔坐在地。
那是一张尚未干瘪的女人脸,斑驳的残粉挂在脸颊上,紫色的嘴唇微微上翘,粘着颗颗沙粒,纤细的眉峰勾得妩媚动人。
林寻白一下子想起来了,这是孙老板身边的那位浓妆女伴!
彼时她妖娆地挨着孙老板,妆容精致而艳丽,有珠光色的眼影,有长而上扬的眼线,以及一簇一簇卷翘的睫毛。
只是现在都不复存在了。
因为她的脸上被挖出两个暗色的大洞,窟窿里露出殷红的血肉,还有白色的、蠕动的蛆虫……
她的眼睛,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