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侃没说话,不知是因为疲惫,还是因为别的。
或许在她心中,毒蛇远比走失的燕山月更好解决,前者她不畏不惧,后者让她无头无绪。
林寻白原想安慰两句,可转念又一想,沙漠寻人,大海捞针,千里寻宝。
她干的一直都是这样的事。
安慰是给沮丧的人用的,而萧侃没有沮丧模式。
果不其然,她大叫一声。
“你看!”
天上的云流在疾风中不断游走,月光时有时无,眼下正是黑透了的时候,但那透黑的前方,居然亮着灯火!
荒野之中,有灯就意味着有人,而有人就有希望。
萧侃的疲惫一扫而空,奋力向前跑去,灯火越来越近,甚至不止一处。
是另一支进罗布泊的车队!
他们人数更多,光帐篷就扎了六个,车子也有五辆,人早已休息,营地却灯火通明,看样子户外电源没少带。
林寻白一眼认出领队的帐篷,快步上前,“你好!有人吗?”
帐篷外亮着灯,帐篷里是黑的,一阵窸窸窣窣后,里面也亮了。
“谁啊?”
“我们也是穿越罗布泊的游客,遇上了麻烦,我是导游。”对方没打开帐篷,林寻白站在门前自我介绍。
里面的人耳语了几句,这才拉开卷门。
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导游披着外衣探出身子,望向帐篷外的一男一女,见他俩什么行李都没有,风尘仆仆,提灯拄拐,不由地皱起眉头。
“你们是徒步穿越罗布泊的?”
这是要学余纯顺,还是要学雷殿生?
“不不。”林寻白解释,“我们有车,但导航仪和卫星电话都没信号了,等救援的时候一个女同伴走失了,脚印是朝这个方向来的,时间是三半小时前。”
萧侃抬手比划,“和我年纪一样,这么高,长头发,穿着……”
对方没那么多耐心,直接否认。
“没见过。”
刚燃起的希望瞬间熄灭,萧侃不死心,“那其他人呢?他们有没有看见,或是听见呼救声之类的?”
她指向旁边那些大小不一的帐篷。
男导游本就是被吵醒的,没好气地冲了她一句,“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我们都睡了四个钟头,你说谁能看见!”
林寻白一愣,看向左腕的手表。
果然是半夜三点!
“那你们能不能帮忙一起……”他放低声音,试图和对方商议。
毕竟他们车多人多。
那人脾气不好,倒不算太狠心,困倦地抓了两把头发,问他们:“你们的营地在哪儿?”
“大概四公里外。”
“呵。”
对方冷笑起来。
“你笑什么?”萧侃心头的急火陡然蹿高。
“我笑你们逗我玩呐?”那人从帐篷里拿出一部卫星电话,还有一部手持导航仪,“就隔了四公里,我这儿信号满格,你说你们没信号?”
“还等救援,人走丢了?想打劫是不是?”
早听说沙漠里有半路劫道的,没成想还有单枪匹马来劫团队的?
林寻白隐隐感觉哪里不对,想再多问几句,一旁的萧侃紧紧攥住他的手腕,她的手很凉,力道却很大。
一改她之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态度。
“走,我们回去。”
***
回程时他们先偏航了两百米,以覆盖来时没有经过的区域,走的还是之字形,因为是顺风,脚步快了不少。
可惜仍是一无所获。
营地内,胡金水再次大摆祭坛,黄幡在风里翻滚,白烟缭绕中,他手拿一柄皮扇似的玩意,同时击打挥舞,不知道做的又是什么法。
陈恪给他们解答:“这是藏族螭鼓,敬神驱魔用的。”
不得不说,在搞迷信这方面,胡金水真是多才多艺。
萧侃立在吉普车后,盯着玻璃上风干的红色眼睛,这应该就是把胡金水吓得半死的源头了,林寻白想拿布擦掉瘆人的血迹,被她伸手拦住。
她在看眼睛,眼睛也在看她。
“留着吧,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观察我们,与其被凝视,不如与之对视。”
这也是她决定折返的原因。
林寻白后脖一凉,不禁左右张望,莫非手台里的怪声,和带走燕老板的、画眼睛的,都是……
“没准世上真有胡金水相信的那些东西呢。”她自嘲地说。
否则她要如何接受眼前的一切?
平白丢失的信号,凭空消失的燕山月,还有——
这只血眼。
这样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林寻白颇感意外,“你是说神佛吗?”
萧侃仰头望去,无尽的穹顶之上,天空是最大的祭台,而他们则是这场祭祀中最微不足道的生灵。
她说:“如果要相信佛,就一定得相信魔,世间先有魔鬼,世人才需要神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