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布泊在古代属于西域,汉代的长城有修这么远吗?
狂风又一次撞上车尾,差点把车子从后面掀翻,他顾不上多想,直冲那片建筑物驶去,管它是什么,能挡风就行。
没有道路也没有监控的无人区,他将油门踩到底,以最大的极限与风赛跑。
然而这股风自带邪性,时而缓慢,时而剧烈,始终跟在他们身后。
林寻白只要脚底一松,车子就变得难以控制,车身的颠簸让人恶心反胃,但两人无暇难受,耳边除了窗外的呼啸声,什么也听不见。
城墙慢慢拉近,愈发清晰起来。
快到了!
萧侃看见高耸的城楼,看见宽阔的城门,与其说这是汉长城修到了罗布泊,不如说是一座保存完好的古城,城墙上还有细长的柳枝在风中飞舞。
沙漠里怎么会有柳树呢?
她陡然警醒。
“不对!那是海市蜃楼!”
海市蜃楼又叫蜃景,是一种由折射形成的光学幻象,她不知道这座城楼的真身在哪里,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它至少是来自很远的地方。
隔着重重高山,越过茫茫戈壁,给他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倘若他们一直追过去,那么开到油尽车废也是徒劳无功。
“操!”
她忍不住骂了一句。
话音刚落,清晰可见的城楼在瞬间化为齑粉,融进一股无形的风头之中。
林寻白脸色一变。
因为狂风碾碎了城楼,同时也替代了城楼,巨大的风力卷起无数黄沙,凝成一堵百米高墙,沿途的沙石草木都被吸了进去,无形的风变为有血有肉的沙墙,似高山般巍峨。
山峰红得像血,山腰冷得发灰,最宽最阔的山脚则是暗无天日的黑。
而他们的车,就在山脚前方。
沙墙急速向前移动,天空忽明忽暗,林寻白想再次调转车头,才发现车子被旋风牢牢卷住,根本无法挣脱。
沙海咆哮,天地颤动。
坚固的吉普车成了脆弱的玩具,被一头凶兽放在掌心把玩,随时都可能被捏成碎片。
“萧老板,怎、怎么办?”他额头的汗水大滴滚落,当真是没辙了。
可是萧侃也不知道。
沙尘暴对她来说,和土海一样陌生。
不,不完全一样。
因为沙尘暴是陌生又不陌生的,听过传言太多,看过的新闻更多,它不像土海那般既快又慢,也没有温柔虚假的外衣,只有暴躁的速度与野蛮的力量,它藐视一切生灵,将众生视若卑微的蝼蚁。
到了这种关头,他们能做的,就是直面它。
无非是活就活、死就死。
她一把握住他的手,十指紧扣,心跳如雷。
林寻白咬紧牙关,死死踩住刹车。
去特么的,豁出去了!
哗——!
沙墙终于撞了过来,噼里啪啦地砸在车身上,黑色的风沙将他们带进一条幽深的隧道,车外黑得不见五指,车内也是一团混乱,四面八方的风把彪悍的越野车当骰子一样摇动。
前后、左右,左右、前后……
最后悬空离地。
天旋地转间,萧侃不知道自己撞到了什么,剧痛混合着晕眩,耳畔有尖叫也有嗡鸣,失重感让一切感知都变得缥缈起来。
他们的手松开了吗?
最好不要。
无论发生什么,两个人必须得在一起。
这是她脑海中最后闪过的念头,下一秒,意识就完成了与肉体的剥离。
沙墙无情地向前推进,所过之处万物凋敝,无一幸免,黄沙在风中狂舞,为这场漫天的屠戮欢呼助兴。
吉普车不见了踪影。
***
萧侃再次睁眼时,望见了天上的月亮。
银白的月光照在宁静的大漠上,沙丘被吹成层层叠叠的浪,逶迤蜿蜒,一直伸向无尽的天边。
她身旁坐着一个消瘦的背影。
不需要任何的理由,她就知道这个背影是柳晨光。
果不其然,他转过身来,一如她记忆中的模样。
白净、温润,还有祥和。
他微微一笑,将她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我明天要出发了,今天特意来看看你。”
萧侃一怔,“你要去哪?”
“我要去敦煌,和周老师做考察,你忘了吗?”
“不要去!”她大惊失色。
柳晨光却波澜不惊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尘,“但是我票都买好了。”
“你去了会死的!”她挣扎着去拉他,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无法动弹,仿佛被钉在了沙坑里似的,“你是不是要去找壁画?是不是周老师让你去的?他是在害你!”
“周老师是我们的老师,他教了我八年,怎么会害我呢?”
“那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和我说你是去做论文?如果你们的事光明正大,有什么不能说的?!”她有理有据地反驳。
可他突然变得固执,“反正我是一定要去的。”
“为什么?!”
她不解地怒吼,声音在荒漠里传得很远。
柳晨光没说话。
他静静地望着她,双眼含着冰雪一样的清冷,隔了好一会,他才开口,“因为这是五年后啊。”
“萧侃,我已经走了五年了。”
“我回不去了。”
她骤然一惊。
从冰冷的梦境直坠而下,掉进另一个灼热的炼炉。
吉普车歪斜地插在一处沙丘的顶端,沙子像水一样灌满整个车厢。
蓝天无云,烈日直射而下。
钢制的车身被晒成火烫的烙铁,破碎的玻璃像散落沙地的宝石,干燥的空气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水分。
一只灰色沙蜥从地下钻出来,竖起身子左右张望。
沙土微乎其微地动了一下,它咻一下爬向远方,留下一道细长的拖痕。
一个身影由远及近,最后停在吉普车旁。
他俯身看了看,扭头大喊——”
“周老师,车里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