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闫清想了许久觉得这次林家算是死里逃生了,没想到他只是想警告一下林家却引起了这么大的反应。
沐休那日闫清进宫,在宫道上遇见林殷与林夫人。
两人刚从慈庆宫出来,林夫人眼眶红红的,与林殷站在一起,看起来十分和睦。
一时间闫清很是尴尬偏偏就只有这条宫道,闫清进退不得只得站在原地想等林殷他们先过去。
林殷与林夫人也见到了闫清林殷带着林夫人往闫清这边走来。
闫清:“……”这是要当面报仇么?
“郡王。”林殷与林夫人行礼。
闫清干咳一声,抬手道:“二位请起。”
林殷刚过而立长相清俊因为被贬职位,今日没有穿朝服穿的是素色的常服。闫清打量着他,见林殷眼中并无愤恨反而很平静。
再看林夫人也一样虽眼眶红红的,但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
“林大人进宫看望皇祖母?”闫清问道,想着随便聊几句就赶紧走人。
“是前些日子因为内人没管好府里的丫鬟闹出了一些事没来得及和太后好好认罪今日便带着内人来慈庆宫认错了。”林殷道。
林殷的态度十分谦逊,与闫清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闫清点点头:“如此,那我就先走了,太后还等着我。”
“郡王。”林殷唤道。
闫清的脚步一顿,无奈地转回身。
难道他脸上的尴尬还不够明显吗?
林夫人已经自己先走了,林殷几步追上闫清,再次对闫清行礼:“郡王,家父让臣带句话给郡王。”
闫清:“你说。”
“家父说,郡王何等高贵,林家是高攀不上了,只求郡王不计前嫌,以后林家再不敢碍郡王的眼。”
“好说。”闫清忍住笑意。
林殷抬起头看了闫清一眼:“郡王,此次的恩情是林家欠您的,父亲一辈子没看走眼,这次却是看错了,臣代父亲向郡王道歉。”
“恩情?”闫清不是很明白。
难道不恨他吗?
林殷赧然一笑:“若不是郡王,我们还不知道要走多少歪路,一个谎言诞生出许多的谎言,最后酿成大罪。这次郡王逼着我们坦白自己的罪过,让林家不至于错上加错。郡王给我们上了一堂课啊!”
“……”闫清:“无妨,林家有林家的立场,我也有,只要不触及底线,一切都是可以转圜的。”
“郡王说得极是,日后若有差遣,林家必定出力。”
“不用了。”闫清直接拒绝:“再不济还有俞家,我不想和林家有任何瓜葛,希望你们明白。”
林殷愣了愣,有些失望:“是,臣知道了。”
“行吧,我走了。”
闫清转身往慈庆宫走,身后的林殷一直弯腰恭送,直到闫清的身影消失,才直起身子,缓缓往宫门口走去。
林家这一次的风波影响较大,毕竟整个林家如今最大的支撑是林殷,林怀章老了,早已不能劳心劳力,花费了几十年扶起林殷,眼看着就能走林怀章当年的道路,却在这个时候被降职。
降职容易上升难,林家的威望已经大打折扣,好歹宫里还有皇后与太后,不至于沦落成笑柄。
闫清走进慈庆宫,秋嬷嬷就迎了出来:“郡王快些进去,太后念叨一上午了。”
“今日贪睡了些。”闫清笑着解释,一边随秋嬷嬷进了后殿的屋子。
“年纪轻轻的就贪睡,睡多了夜里睡不着怎么办。”太后嗔怪道。
“给皇祖母请安。”闫清走过去行礼问安,太后拉住他的手坐在自己身边,将闫清打量一番:“不错,看起来精神些了。”
“皇祖母近来可好?听说您有些咳嗽。”闫清担忧道。
太后笑道:“你别听她们说的,我好着呢,不然宫里要太医来干嘛?”
“郡王别担心。”秋嬷嬷笑着给闫清递上一盏茶:“太后是咳嗽给别人看的,并不是真的病了。”
“假装的?”闫清想了想,便明白了。
太后嘴里对林家各种厌恶,其实还是担心林家的,毕竟是她的母家。
闫清有点愧疚:“若不是我,这件事也不会……”
秋嬷嬷咳嗽一声,打断了闫清的话。
“郡王这次一点错都没有,何必把莫须有的罪过安在自己身上?”
闫清看看秋嬷嬷,再看向太后。
太后的神情十分平静,不喜不怒:“有些话,我一直都想对你说,但我也存了私心,想看看你到底会长成什么样子,到底是我老婆子看花了眼,还是老天真的给了我这么一个恩赐。”
闫清立即起身,跪在太后跟前:“皇祖母有话但说无妨,孙儿惶恐。”
太后并没叫起,而是低头幽幽盯着他:“你是个好的,这么久我也安心了,哪天去见先帝也问心无愧。但我还是舍不得,不看着你们走到最后那一步,我终究放不开手。”
“皇祖母?”闫清抬头。
太后的眼眶微微湿润,但转瞬即逝,她的目光越发深沉:“你回到燕京后,慈庆宫一直护着你,可要是哪天我不在了呢,你那时候怎么办?”
秋嬷嬷抬手擦了擦眼角。
“皇祖母身子如此健朗,您福寿万年。”
太后摇头:“我已到了知天命的时候,什么时候活着什么时候走,心中大概有数,你如今还小,我这把老骨头再拼一拼,也能再护你几十年的。可是闫清啊……你是郡王,是皇帝的第四个儿子,你身上有你卸不掉的责任,你如今能躲着,藏着,以后呢?我再没有一个弟弟能为你铲除异己了啊。”
闫清猛地一震。
“太后……”秋嬷嬷已然落泪。
“你是郡王,过不了两年必定是亲王,你得有你自身的尊贵,才能撑得起你的命,你明白么?”太后叹气:“若不明白,就去小佛堂里想想吧,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闫清望着太后,太后站起来,秋嬷嬷扶着她。
“扶我出去走走。”太后道。
太后与秋嬷嬷走出去,屋子里静了下来。
闫清没有回头,跪了一会后缓缓站起来,往小佛堂走去。
小佛堂里十分幽静,昏暗的屋子,只有佛像下点了一根蜡烛,照出一小团光晕。
佛像下一个蒲团,蒲团中间有个凹下去的印子,那是太后长年累月跪在那里形成的。
闫清走过去,一撩袍角跪在蒲团上。
自从来到这个时代,闫清已经好久没享受过这样的安静了,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自己。
那些纷纷扰扰的事在此刻一一远去,闫清慢慢回想起之前的人生。
却发现明明才过了几个月,却仿佛是上一世的事了。
闫清慢慢由跪变成坐,又从坐摞了个地方,改为靠在佛案上。
“郡王?”一只手轻轻拍着闫清。
闫清猛地睁眼,见到佛堂的门已经打开,秋嬷嬷站在他面前。
“……”闫清有些懵。
他……睡着了?
“郡王快些起来,地上凉。”
“什么时辰了?”闫清撑着佛案站起来,双腿发麻。
“太后已经午睡了。”秋嬷嬷为闫清拍拍衣摆上的褶皱。
“刚才皇祖母来过吗?”闫清还抱有一丝希望。
“来过,见郡王睡着了,便走了。”秋嬷嬷忍着笑。
“……”闫清的希望破灭。
见闫清窘迫,秋嬷嬷笑着将闫清带出佛堂:“太后不会怪您的,太后说,能在佛堂里睡着,证明心里纯净呢。”
闫清无言以对,太后能想出这么个理由,也真是难为她老人家了。
秋嬷嬷让小厨房热了些饭菜,闫清凑合着吃了,便不再等太后起床,离开了慈庆宫。
走在宫道上,迎面跑过一名宫女,步伐匆匆头也不抬,闫清本不想理会,可眼尖地发现这是太子妃陈氏身边的金环,又看她去的方向是慈庆宫。
闫清便唤住她:“金环,发生什么事了?”
金环一愣,转过身来行礼:“奴婢见过郡王。”
闫清发现她眼眶红红的,难道是东宫出了什么大事了。
“发生什么事了?”闫清又问道,不肯让金环走。
金环就是慈庆宫的内应,东宫一有事情就会去慈庆宫禀报,这也算是告状了。
可金环不明白的是,太子和太后总隔着一层,要是什么事都让太后知道了,太子的心里会越来越膈应,如果以后太子没有被废,而是坐上了皇位……
“太后在午睡,一时半刻不会起来,你先与我说说,我事后再去慈庆宫禀报。”闫清道。
金环在慈庆宫见到闫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也许认为闫清是可靠的,当下便将事情说了出来:“郡王去东宫看看吧,太子妃快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