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chael和夏元当天是休息,他们在晚间八点从酒店后门走火警梯道进入楼层,夜闯两间办公室。而徐开源和林之衡分别在九楼和四楼餐厅门前,代替送餐服务和骚扰查房的人上这三层楼面,确保他们有宽裕时间。这是因为,夏元学黑客技术时间很短,手段平平,并不一定能保证窃取到电脑内资料。
原以为最大难度的电脑密码,结果却是简单到离谱的四个a.在若干年后某次电视随机街访,发现美国普通人密码大多是1234或手机尾号。毕竟平民生活不是间谍生涯,毫无必要搞得如此复杂以至于自己都记不住。
而我的分工最简单,那就是监视。在底楼大厅盯防两个目标丑角上楼,一旦发展他们有离去的迹象,立即通过总台通知徐、林两人接应。那一晚,我紧张得嗓子眼快生出火来,不住地想喝水。两个小时里我几乎虚脱,毕竟在浅薄的人生中,这算是一件最大历险。在不断听到他们说事情要败露了,九楼的应急助理搞不定,两人跑菜都离开又来了单子等等,我急得就差撇开前台工作直接上楼援助。好在,整个夜晚有惊无险,虽然意外频频发生,但最终我们还是各自完成了分工。
到了清晨,我们五人陆续到家,终于拿到了高管挪用公款在外做期货的真凭实据!当然,也有一些事后诸葛亮们笑话我们是庸才,只需买通电脑维护就能轻易办成此事,根本不用选大日子。
证据收集完成,就正式转入敲诈勒索环节。这个工作,只能一人去做,最合适的人选,首推michael.他此时已经离职,并且订了回国机票,正是利用了对方反应不过来时间仓促,他在登机前一小时内完成与对方见面勒索,随后迅速逃之夭夭。
而当这笔耗时耗力的巨款一下子出现在机场咖啡间的大桌上时,在场的我们顿时傻了,反而不知所措起来。因为原本众人都在计算怎么来获取它,唯独没有考虑过该怎么带走它。
徐开源、林之衡以及夏元,都是岸埠酒店待分配员工,而我是在校生合同打工,并不是立即想走就能走的,当高管与财务经理事后慢慢醒悟过来就会开始调查,猛然之间,每人户头或钱包里出现一笔来历不明的款子,不仅会让他们质疑,而且离境也将出现许多之前难以预料的困难!
而只有michael,可以堂而皇之将这笔钱带走。他在干这档子破事的一周前,已经合同到期解聘,所有的一线接触,包括电话恐吓,约见提款,几乎都是他独立完成。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五人里唯一露面的仅有他,已是个黑标签,自然也不在乎会不会被人查。另外,据说他对高管说过一番狠话,以至于对方只得默默选择看他扬长而去。
“五人分这笔钱,各自应该两万,但最好还是等到全部分配后再定。我、夏元、霍利斯曼都还好,离境方便,但你们就会很麻烦。尤其是身上无故出现大笔现金,或者账户内有说明不清的金额,到时,想走也走不了。”michael咬着烟咀,眉头紧皱,看着徐和林叹道:“为安全起见,也保障大家都不白忙乎,大家先拿几千小钱,等到了美国聚首后再一起分这笔钱,这个是我家庭地址和电话。”
从拿到款子简单见面相互约定,michael便立即登机,搭空客逃窜回国,而一旦飞机落境,他永远也不会再回布里斯班。擅长策划的他打了个十分漂亮的时间差,高管是无论如何在一小时内反应不过来的。而款子的走向,却是个实际难题,徐和林只是劳务输出,银行卡账号全是酒店给办的,要怎么来解释身上无故多出一笔钱?所以时间紧迫也不容再多计较,相互立誓,等全体到达美国后,选择一个休息日,去纽约州平分这笔钱!
夏元、徐开源、林之衡三人各拿到三千,我的份额最少,2000bucks,其余的都被michael带走。没他那么洒脱的我们,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度日如年,整天夹紧尾巴做人,胆战心惊生怕为人洞悉,终于苦熬到头。我也因此休学,跟着他们一块回到美国,当再次拨打michael的电话,查无此人,此号为空号,我们的头领,就这样人间蒸发!
此后的一年里,我们找过他无数次,但终究没有结果,差不多九万,分文没有,大家被阴险的michael狠狠地耍了。再之后我们对于找到他不报希望,自谋出路各自安顿下来。我这时才发现,损失最大的是自己,这一通走来,究竟图的是什么?好好的大学无故退学了,课程全数放弃,自己却莫名其妙在北加州一间酒店内当上班族,懵懵懂懂跟着别人,情绪激昂了大半年,结果却过着不属于自己的生活。
“那后来高管有没有找过你们麻烦?他知不知道你们这五人组?难道不会调查到你们头上?从红茶包公寓开始入手?”alex点燃一支烟,问。
“这正是michael的高明之处。从拿到证据到敲诈勒索,这之中有三个半月,我们早不住在一起,而且他还故意谈了个女友,与我们的接触越来越少。至于高管,当然很不甘心,他也花精力想搞清一切,但最后线索都跟到了纽西兰他女友身上,因为这女的在事后忽然失踪了。据说,现在人在南非某地,反正她本身就有许多案底。”
那段岁月里,徐和林总是这般相互安慰,这笔赃款本就不属于我们,在他们看来,无非就是出气,这个结果办到了,那么也就值了。而至于领袖michael,毕竟他是主要抛头露面担当全部风险的人,起码当时没一人想过露脸,自私些来说,现在他玩失踪,也在情理之中,就权当朋友一场,好歹拿了些,彻底遗忘此事吧。
那时的我,头脑里都被兄弟义气和各种情怀塞满,开始过起截然不同的新生活。这期间,有悲有喜,我付出的心力也得到回报,徐和林确确实实把我当弟弟守护。然而,时运不济,不久后徐出工伤,右臂高度截肢,两腿也不灵活开始坐轮椅,而公司在他住院结束后只给一个月时间,很快将被遣送回国。
面对高额的医疗费用,和周全徐的未来,我一遍又一遍,徒劳地打michael电话,想要找到他,至少能给点钱,但是,查无此人,此号是空号……
噩梦就这般打开,直到现如今你们都知道的大逃亡,陷自身万劫不覆……
alex坐在那头,出神地听我讲完这则离奇的往事,沉默不语。我将抽完的烟盒揉成团,朝他掷去。他也毫无反应,只是望着一桌狼藉的披萨芝士条发呆。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许正暗自吃惊我瞒了如此爆炸性的经历,一时之间,这个法国小青年无法接受。我的苦难对他而言,沉重得如同枷锁一般。anold所谓的惊叹,是因为他完全不懂我是怎样一个人。在经历了无数地狱后,我,老霍家的小儿子,早见惯了世态炎凉,心平如水定力十足,区区越境逃亡又算得了什么?
“想什么哪,看,我自己都不在乎,你哀伤些什么?”
“难怪你会竭力回避谈自己过去。”他抚弄着长发,抱着脑袋自言自语:“这不是小事,我一时脑子被冲入太多东西,反应不过来。林锐,你想哭,就尽情地哭吧。”
说着,他颤颤悠悠站起身,就像几天前在酒吧那样,探出双手,一把将我深拥怀中,无比感慨地叹息:“后面的事我也不想知道了,你也不用告诉我,我知道那将是无比惨烈的。林锐,人生在世,吃点亏是其次,起码你深爱着徐和林,他们至死也怀着人生中有你是种幸福,这就算值了!”
一行热泪,再也抑制不了,顺着我的脸庞滑落下来。
“你我是要做兄弟一辈子的,”他用手扶着我的脑袋,将嘴唇凑近我耳畔,低语道:“我再次体会到吉普赛老妪预言是多么精准。林锐,记住我今天所说的话,你必须死在我之后!”
“为什么?生死这种事,谁还能决定得了先后?”
“不,你必须死在我之后,我有我自私的一面,我不想临死前没人惦记。如果真到那一天,我就选择自杀!”
我的双手紧紧裹住他腰肢,无力地点点头。
“接着,我要开始讲我那档子破事。起先不是我故意耍赖,而是始终没有准备好心情,或者说,我根本不知打哪开始说起。”他陪我上24小时超市买了条烟和啤酒回来后,说:“虽然我没你那么非比寻常,但真要说,也好不到哪去。我有一点与你极为相似,那就是我家老头。你爸是机电工程师,我老头是土木工程师,都属于高级知识份子,但你瞧瞧这两个老东西,一样的不负责任。你打小他常年在外,我也差不多,我家老头甚至还失踪了,至今也不知死活。”
“失踪究竟是怎么回事?就没个人调查起因结果吗?”走了一段路,我平静下来,不由开口。
“我爸失踪的日期是1987年6月22号,自那天起,再也没有出现过。那一年开春起,他就显得很忙,持续出门,动辄几个月,家也不回。我想他那时已经开始预谋要离家出走,投到某个野女人怀里寻欢作乐去了!可怜的是我妈,深受打击,临到猝死前一晚,都还在说,他肯定会回来,你爸是个忙大事业的人!但是,第二天中午,在大超市里倒下,再也没醒来。此后我就暂住在亲戚家里,后来又进了孤儿院。老畜生就这样一声不响,将他的儿子和老婆,彻底遗弃啦!我妈是自己骗自己,幸亏她走得早,心里还保存着一份遐想。”
说着,他取过背包,在里头使劲倒腾起来,时隔不久,翻出一张褪色相片,指着一个头像被抠去的人,说:“这就是我家那个老畜生,他叫马德兰!”
我本打算伸手接过照片,说上几句“或许你误解了他,就让往事过去吧”之类的话,不料,他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一下子将照片凑到眼前,仔细观看,似乎猛然忆起什么来。
“怎么了?”我不由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问。
“可恨!我怎么现在才想起?我妈死得一点都不寻常,最后见她遗体时,整张脸是扭曲的,已经完全变了形!这是目睹了某件她怎么都想不明白的事后,活活惊吓过度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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