玎州,盘蛇郡,秦淮城。
此城风光天下皆闻,其盛名不在国都天启城之下。
城中有楼,名黄鹤楼,乃王朝第一雄楼。
城中有河,名秦淮河,乃淮南第一名河。
城中有庙,名夫子庙,乃中土第一文庙。
时值初冬时节,昼短,而夜长。
魏颉正是充分考虑到了这一点,趁着夜幕尚未低垂,骑乘大白,与少女许灵霜一同策马入城。
一入秦淮城,二人直奔城中那座与飞仙楼、洛神楼并称为中原三大雄楼的“天下江山第一楼”——黄鹤楼。
此楼坐落于蛇山之巅,濒临楚江,高五层,攒簇尖顶,顶部覆盖有金黄琉璃瓦片,层层飞檐翘角,四望如一。
檐下四面悬挂匾额,南面悬有“书圣”王殊同所题之“楚天极目”四字方正金匾,并有一对楷书楹联,写曰:“对江楼阁参天立,全楚山河缩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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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纵向看,整座高楼形如巨型黄鹤,展翅欲飞,其构造雄浑豪气却又不失精致巧妙,极富变化的韵味与美感。
各楼层皆有宽阔舒明的回廊和屋舍,屋内布置清雅美观,墙上挂有大量古今文人墨客的诗词字画。
登临楼顶。
魏、许二人并肩而立。
夕阳斜照楚江,万里锦绣山河尽收眼底,风光瑰丽至极,无愧于“天下绝景”四字评誉。
“哎,大胆哥,那是什么呀?”许灵霜小姑娘家家的眼活心细,冷不丁就发现了西首墙壁上面被人雕刻出来的一个异样图案。
二人走近上去,瞧见那墙上所刻的图案乃是一朵体型不小的浮雕莲花,花瓣、花蒂、根、茎、叶等等无一不备,模样甚是精美秀气。
正当他们觉着新奇、有趣之际,一个醇厚有磁性的男人嗓音从身后传了过来:“此乃当年骑鹤仙人之手笔也。”
扭头看去,只见来者身穿一袭深蓝色儒衣,体格十分消瘦弱气,头发扎束得一丝不乱,容貌可谓堂堂正正,年纪约莫在三十一二岁的样子。
男子身后跟了两个十岁左右的年幼儒童,两个瘦小孩童的手里都捧着一个沉甸甸的酒坛子。
那个一看就极度弱不禁风的儒士缓步走入了楼顶的观景大屋内,先是提起袖子擦拭掉了额头上面因体虚而渗出的些许汗水,随后正视着魏、许二人,微笑说道:“十年前,曾有一位以黄鹤为坐骑的白衣仙人来到过此处,酒劲上来的他本欲即兴赋上几首诗词以抒胸中豪情。怎料诗词尚未出口,便似被人当头浇下了一泼冷水,只因他瞧见了‘人间诗圣’谢心然挥墨写就的那首千古名诗《黄鹤楼,骑鹤仙人读罢那句‘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后,仰天长叹一声,拔出腰间佩剑,在西首墙壁上面雕刻了一朵莲花的图案,并留下一句无奈的气话‘眼前有景道不得,心然题诗在上头’,最后晃了几下脑袋,又骑乘着那只黄鹤飞天而去了。”
魏颉听了这一番详细独到的讲解,心中暗揣道:“骑乘黄鹤,身着白袍的佩剑仙人……若是此言属实,料来便是那位天上的剑仙李太清了,哎呀,想不到堂堂李大剑仙竟还有这般无可奈何的际遇啊!”遂开口询问道:“不知前辈是从何处得知的此事呢?”
蓝衣儒士脚步悠悠然走至了魏颉的旁边,双手负在身后,望着被夕阳映照得水光潋滟的无边楚江,回应此问道:“我有个朋友,是南陵郡的一位落魄读书人,名叫荀怀,那日他正好就坐在这黄鹤楼的最高处饮酒遣怀,得以有幸结识那位题诗不得的骑鹤仙人。”
魏颉点了点头,道:“嗯,原来如此……”
那瘦弱儒士转而朝站在自己身边的青衫剑客行了个儒家正规的揖礼,“在下孟钰,字颖川,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魏颉同样弯腰拱手揖拜,恭敬地还礼道:“晚辈魏大胆,字正气。”
说不上何种原因,魏颉第一眼便对眼前这名文质彬彬的儒士颇有好感,虽然仍用了“魏大胆”这个江湖化名,但出于礼貌和敬意,还是亲口报上了自己的字讳。
怎料孟钰听后眉头立时一挑,连忙问道:“阁下可是那位濠州落剑城搁剑塔的守将?”
魏颉心里“咯噔”了一下,肚中暗叫一句“被认出来了,这回可真的不妙”,飞快向旁边的许灵霜瞥了一眼,继而略显尴尬的应道:“啊,是啊,想不到前辈还听说过我……”
孟钰连连摆手道:“我也比你大不了几岁,何谈‘前辈’二字呢?喊我颖川便是。”顿了顿,解释道:“两年前,我还在朝廷里做吏部尚书的时候,便听说那位‘狼煞大将军’魏魁的独子魏……正气,被安排去当了落剑城搁剑塔的守将,唉,当时我就想,所谓的‘割鸡用牛刀’,莫过于此了吧!”
魏颉见其并未戳穿自己的化名,心下大感欣慰,抱拳礼敬道:“哎呀,颖川兄实在谬赞,哪里用得着那么高抬晚辈呢?”
“并非
谬赞,实是吾心中之真实感想啊!”孟颖川大声笑道,“神将后代,少年英杰,今日相见,名不虚传呐!”
魏颉的脸皮向来不薄,却也被夸得有点儿不好意思,笑着道了句:“前辈未免太会夸人了些。”
蓝衣儒士孟钰“哈哈”一笑,伸手指了指那两个捧着大酒坛的小儒童,爽然提议道:“阁下可愿与我同饮一杯?”
魏颉一贯馋酒得很,一听此话,当即大力拍击胸脯,朗声叫道:“愿之极矣!”
青衫。
蓝衣。
岁数相差了十年的两人,于黄鹤楼楼顶的栏杆处,举坛对饮。
魏颉双手捧着酒坛,仰头喝了一口,只觉酒水入口醇厚,入喉柔顺,入腹温和,滋味着实不赖,不自禁地“咂咂”了两声,饮酒资历不浅的他问道:“这坛子里的,可是黄酒?”
“不错,正是黄酒,阁下真是品酒的行家呀!”孟钰点头笑道,“如今天寒了,就该喝些黄酒暖暖身子。”
魏颉又抿了一口温醇浓厚的坛中黄酒,“哎,颖川兄,莫要再称呼我什么‘阁下’了,怪见外的,直接喊我……‘魏老弟’便是。”
孟钰爽朗一笑,将酒坛提了过去,大声道:“来,魏老弟,老哥敬你!”
碰坛。
豪饮。
“魏老弟啊,你可知这黄酒与那儒家思想的内涵有异曲同工之妙么?”二人喝了半天,孟颖川忽然开口道。
青衫剑客魏颉升调“哦”了一下,好奇的发问道:“怎么说?”
蓝衣儒士那张清瘦的脸有些微红,他摇头晃脑的说道:“黄酒生性温和,风格古朴且厚重;而儒家传承人间真善美、忠孝德,两者底蕴相通。儒家讲究中庸之道,宣扬仁、义、礼、智、信等人伦道德;而黄酒集甜、酸、苦、辛、鲜、涩六味于一体,正符合‘中庸调和’的儒家思想……”
魏颉点了两下脑袋,应声道:“原来还有这种说头啊,长知识了。”
孟颖川抬头“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黄酒,脸变得愈发红了,而立之年的他望向那条横亘在远处的涛涛楚江。
怔怔出神,再无言语。
魏颉觉察出了蓝衣儒士的异样,试探性的问道:“颖川兄,可是有心事?”
孟钰轻轻“嗯”了一声,低下了头,沉着嗓子说道:“剑乃兵戈之物,落剑,即需求和停战、割地退兵……魏老弟,此种说法,荒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