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柔胸口一梗,好像那口羊奶卡在了胸膈间,咽不下也吐不出,十分的难受:“既然北国苦寒,没有什么出产,又为什么年年征战呢?”
云墨语塞:“朝廷的事,又怎么会是奴婢这样的人能知道的呢?”
阿柔望着手中的奶,有些喝不下去了。她在这里锦衣玉食,高床暖枕,可自己故国的那些百姓呢?还有那些惨死在南国铁蹄下的无辜乡邻们呢?他们要是知道她如今的样子,九泉之下能瞑目吗?
“怎么了?”云墨察觉到阿柔情绪的变化,小心翼翼道:“娘娘,是不是奴婢说错了什么?”
阿柔摇了摇头:“你没错。就像你说的,那些事,又岂是我们能左右的。”她把剩下的羊奶放下,示意那些侍女们将饭食撤走吧。她实在吃不下。
“娘娘……”云墨惶恐起来,跪倒在地:“奴婢错了,您尽管责罚就是。请您务必保重自己的身体,千万吃些东西。”
阿柔伸手将她拉起来:“我只是忽然难以下咽。不关你的事。如今这样的生活,已经很好了。”
云墨顺势起身,在她身边侧坐下,伸手搂住阿柔的肩膀:“娘娘,您的心情奴婢能理解呢。奴婢原是罪臣之女。三岁时随家中女眷一起被没入宫中为奴,后来遇见太子妃娘娘。娘娘待我很好。可谁知……”
阿柔拍了怕她的胳膊,岔开了话题:“总听你叫娘娘,我忽然想起一个好吃的东西来。”
云墨收拾起自己几乎失控的情绪,抬起头来:“什么好吃的?”
“饺子。”
云墨一头雾水:“那是什么东西?”南国鱼米丰饶,稻米为主,小麦为辅。饺子这种北方普通百姓的年节食品,南人没听说过也是正常。
阿柔来了兴致。挣扎着起身。吩咐云墨去准备菜蔬和面粉,特意嘱咐了,要多些菜,少少的来一点肥猪肉剁成的肉馅就成。小时候,她们家很穷,有时候就算是年节都吃不上有荤腥的饺子。这口饺子一直是阿柔心目中最美味的食物了。
云墨很快去了又回。就在阿柔住的屋子里,几个侍女围在一起,切菜的切菜,和面的和面,一会儿功夫面团和菜馅就准备停当。接下来剩下包饺子了,一帮女孩子们全傻眼了。你看我,我看你,大眼儿瞪小眼儿。
最后都将目光望向阿柔。
阿柔也头大啊。虽然是她提出来的吃饺子,可那时候,她只管吃,根本就不会包。穷苦人家,能吃上一顿饺子十分的不容易,包饺子都仿佛充满了仪式感,她就算想帮忙,奶奶和母亲也不让。
不过,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阿柔自告奋勇,揪了个面团团成圆圆的面剂子,拿擀面杖就擀,面剂子毫无悬念的粘在了擀面杖上。她身体虚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粘上的面团抠下来,再团一团,接着擀。这次学乖了,知道往面团上撒点儿干面粉,防止粘连。
结果是,不粘是不粘了,可是放上点儿菜馅之后,因为干面粉太多,根本就捏不住。
一个饺子,差点儿没把阿柔给累虚脱了。好不容易捏成功一个,样子简直不敢恭维,里头也没包进去多少菜。不过管他呢,再丑也是饺子。
众侍女心领神会,纷纷动手。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饺子粉墨登场。看得一旁休息的阿柔,一头一头出冷汗。她做梦也没想到,捏个饺子这么难。可越是这样,她越想吃。这时还十分年轻的阿柔,还并不能意识到,这就是乡愁。
忙忙碌碌一个上午,望着桌子上摆放的整整齐齐的饺子,大家都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云墨望着阿柔:“娘娘,这东西,能好吃吗?”
阿柔心里也没底儿:“我也不知道。”
一帮年轻的女孩子们,你看我,我看你,大眼儿瞪小眼儿。忽听外头值守的侍女说道:“给王爷请安。”
屋里那些侍女们自动的向两边散开,分列两行齐齐垂头蹲身行礼。
祁修从外面进来,带来一股清新冷冽的凉风,看见屋里的情景,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阿柔深深为这些四不像的饺子感到羞惭,垂着眼睑没有说话。云墨看到了,说道:“回王爷,奴婢们在捏饺子。”
“饺子?”祁修走到桌前,看了一眼那些奇形怪状的面团,轻笑了一声没有评价。但阿柔却已经从他的轻笑中体味到了嗤笑的意味,顿时有些恼羞成怒。
祁修自然是看见了她的神情的,不过不想和她拌嘴,吩咐侍女们:“送去厨房煮了吧。”
云墨有些为难:“这个……送厨房?”
宣平王府只有一个大厨房,负责府中上下的一日三餐。并不像别的大户人家有小厨房之说。送去厨房,就是要当作阖府中的午饭。这样奇形怪状的饺子,且不说味道怎么样,最起码那样子就不容恭维。别说阿柔了,满屋子侍女没有不觉得难为情的。
祁修走到一旁,任由侍女走过来帮他更衣。云墨见他并不理会,只好示意几个侍女将那些饺子送去厨房。
祁修换下从外面进来时穿的衣服,穿了一件天青色绣盘螭纹的常服,脚上趿拉着丝绸软鞋,走到屋子中央,吩咐云墨:“你们都先下去吧。”
云墨领命,领着余下的几个侍女,退出了屋外,轻轻掩了房门。
祁修伸手去拉阿柔,阿柔还在羞恼之中,摆脱了他的手。
祁修也不强求,歪倒在床塌上:“你自己定的规矩,现在却来给我使什么性子?要生气,也轮不到你。你可能耐的很,调教的那些奴才们,眼睛里除了你连我都看不到。我回到府里来,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满肚子憋屈找谁说去?”
阿柔望着他,气不打一处来:“你知道的,我生气是因为你笑话我。我们北国的饺子,不是那个样子,我只是不会做而已。”
祁修望着床帐,沉默了许久,问道:“你已经进了我的门,难道在家里也总要论南论北,时时处处都要一较高下吗?”
阿柔闻言,更加义愤填膺:“这话你不应该来问我,应该去问问那些无辜惨死在你们南国铁蹄下的北国百姓。”
祁修猛然坐起身,面色一片冰冷,愤声道:“你北国百姓冤屈,难道我南国百姓就合该家破人亡?你看看我,再想想玉颜。我们还是皇室子孙,又比你们北国百姓好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