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柔一口口水呛进喉咙,噎的半天说不出话来。这女人说话,真比那些花街柳巷的女人还露骨。
“去啊。”那女子挥着手催促她:“我家伙计今天病了,不然这好事还轮不上你呢。愣着干什么,瞧那傻样儿?”
因为两人驻足时间略久,那边的黑白巾已然向这边而来。为了不引起注意,阿柔提着灯笼走了。但按照那女子的原话,她是说不出来的,学着别人的样子,嘀咕道:“花三娘找二百人,花三娘找二百人。”
那些力工听了这话,纷纷站在她的身后。阿柔还没走出去两丈远,身后已经站了长长一队人。她停住脚步,站在她背后的人就开始低低的报数。站在队伍最末尾的几个人,又回到了原来等活儿的地方。
阿柔这才明白,原来还要报数的。她刚刚在另一个队伍里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
那些自动退出的人,不用说就是多出来的人了。她在前面提着灯,领着二百人正要向回走,跟在她身后那人低声提醒道:“错了。要向那边走。”
阿柔这才回想起,刚刚那些提着灯的人,不管有没有招到人手,全都顺着一个方向走的。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说法,按着那样的顺序走就是。
回到花三娘那里。那些人就开始按照顺序去花三娘手里令签子。阿柔站在一旁看着。这些已经装好的竹篓已经很高大,所以不存在像旁边那些软货那样斟酌着装的情况。每人一个签子,取一个背篓就行了。那些笨重的木架没了用处,就堆放在山脚下。
一人一篓之后,二百人还剩余了一二十个。花三娘却仿佛没有发现多招了人手一般,向阿柔道:“小子,头前照路去。人说生拳打死牛,今天让三姐姐借一借你年轻后生的生猛牛气,来一个顺风顺水,大吉大利。”
阿柔并不知道这跑山的规矩,闻言提着灯笼就往前走。这时,场中的人和货已经去了将近一半,月亮已然西沉,离天亮也不远了。
说实话,她踏上台阶,从祁修面前走过去的时候,心里还是十分忐忑的。但是,祁修根本就没看她。
太过自信的人容易刚愎自用。祁修正是如此。他笃定阿柔肯定会从这里离开,场中剩下的人越少,他越精神。但是,他做梦都没想到,阿柔会是商队前面的提灯人。
阿柔不知道跑山的规矩。祁修知道。跑山帮的灯,可不是谁都能提的。那得是经验丰富的老羊才成。因为山里没有正经的道路,方向全靠老羊指引。在茫茫大山里迷了路,那可不是玩的。就算是阿柔有通天的本领,祁修也不认为她有能耐混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混到老羊的位置上。
商队的东家同意,那些跑山的汉子也不能答应啊。跑山经年累月在山中钻,性命全在老羊一人身上。就算商队中有另外的引路人,临阵换将那可是跑山的大忌,被认为最不吉利的事。这些人怎么可能会愿意触这个霉头呢?
对于绝无可能的事,祁修是不会愿意浪费精力的,那怕是他眼睛略略一转的功夫,就能将面前经过的人上下打量一遍,他都不愿意。老虎还有打盹儿的时候,他也不是铁眼啊。
就这样,阿柔提着灯从祁修眼皮子底下轻松走了过去。身后是一白多背着酒的汉子,还有二十来个啥都没拿的汉子。花三娘压阵,走在最后。一行人排成蜿蜒的长队向山上而去。
阿柔其实并不知道路。只能提着灯紧紧跟在前面的商队后。走了大约半个时辰,空气中传来一股香火的气味儿。再往前走不远,一座破败的只剩下四角的庙宇出现在眼前。
此时月亮已经落下,正处在黎明前的黑暗之中。但是那破败的庙宇前却并不黑暗,大片的香火挨挨挤挤,照的庙宇前红彤彤一片。走在前面的商队停在那里,提灯人和另一个掌柜模样的中年人在庙前敬香。但是面前的香火已然插的密密麻麻,那两人敬完香,努力想要找个更加靠近庙宇方向的空隙插香,找了半天也没成功,反而在那途中,不小心将一把香给折断了。
“嘘……”商队里立刻传来一阵吃惊的低呼声,紧接着是无边的沉寂。空气中仿佛酝酿着一场沉闷的风雨般,压抑在人的头上。
旁边那掌柜模样的人低声道:“怎么办?”
旁边那引路人沉默了好久:“血祭。”
“那怎么行?”
“就这么定了。”提灯人说着,从袖筒里拔出一把匕首向自己胸中刺下。
阿柔听到血祭二字的时候,就感觉不好,见那老者手臂一动,身体已经快于大脑反应,一把将手中的灯笼甩了出去。
灯笼内的烛火一晃,火苗引燃了灯笼外头的纸和纱,猛然腾起一团火光,哐的一声砸中那老羊的手。灯笼里的火油洒出来,火苗跟着就蹿到了那老羊的胳膊上。
“哎呀……”那老羊本能的撒开手里的匕首,拍打胳膊上的火苗,站在他身边的掌柜,被这忽然的变故惊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帮他一起扑灭火焰。就算如此,那老羊的手臂也已然被烧得起了一串燎泡。
阿柔已经箭步过去,将匕首捡起拿在手中:“好好活着不好吗?”
那老羊不顾自己手臂上的烧伤,冲着阿柔怒道:“哪里来的黄毛小子?”
“怎么了?”花三娘从队伍后头走过来。
那老者一眼看见她,顿时像霜打了的茄子,整个人都萎靡了三分,仰天长叹:“老天爷啊,有什么惩罚冲我老彭来吧。”
花三娘顿时变色,厉声道:“彭老头,你什么意思?”
老者冲着她狠狠啐了一口:“晦气。”好像花三娘是什么肮脏的东西一般,说完转向身边的中年人:“二爷,您另请高明吧,老彭对不住您了。”说完转身就要走。
“彭爷。”那中年人慌忙拦住他的去路,拱手道:“彭爷,您可不能走啊。”
先前情势紧张,阿柔并没有留意,此刻听那中年人的口音,颇为熟悉,不由问道:“您是……?”
那中年人连忙逼住了嘴巴。再开口时已经是南都口音:“彭爷,求求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