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柔离开太守府之后,直接去了齐献设在登城外十里的病患救治点。初来这里的时候,救治点的病患并不多。因为很多人在这里看不见希望,凡事能走动路的,都去城门外围城了。
不过这样也有好处,就是阿柔等人可以从容展开病患救治。齐献只身到的登城,当时身边只有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儿玲珑。这时候,无论是住的府邸还是枕边之人都是孙吉道的。故而他除了一张嘴巴和皇子的头衔以外,是连一兵一卒都由不得他调遣的。
救治点原来也只是搭建着几个茅草的窝棚,即无食水也无医药,更无人管辖。
薛文鼎来到这里之后,几乎带来倾庄人马,还有临时从三山镇招募来的青壮人手。这个救治点才渐渐有了些样子。阿柔是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所以救治事项展开的从容不迫。
只不过几天时间,这里已经死去的病患尸体得意妥善处置,那些重病的病情也得到了控制。围在城门外的病患们得到消息,纷纷向这边赶来。
一时间救治点人口爆满。
朝廷没有任何物资配给,也没有任何人员补充。只三山阁的人马,很快就捉襟见肘起来。薛文鼎几乎一夜之间愁白了头发。
恍惚间,阿柔忽然想起还在宣平府那年,祁修账上亏空的三千银子。
薛文鼎几次去太守府请求支援,但孙吉道本是个龌龊老贼。因为阿柔一事,心里早已对薛文鼎埋下不满之心,加上疫病这件事,他早已推给了齐献。若是这件事出了纰漏,背罪的是齐献,相同的,若是这件事办好了,齐献的声望必然高涨。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那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这件事孙吉道是无论如何不会出手相助薛文鼎的。
几千灾民聚集在一起,供给跟不上是要生乱的。而且还有数不清的灾民在向这边赶来。救治点从原来的几个窝棚,早已发展成绵延数里的人口聚集带。乱象此起彼伏,光靠三山镇这些人马根本就压制不住。
好在定风庄闻讯赶来增援,缓解了一部分三山阁的压力。可单靠定风庄那些妇人们,对于这灾情也不过杯水车薪。
数千之众聚集在一起,粮食和药材消耗是一个相当惊人的数目。又有不明身份者在病患中调拨,眼看情势越来越难以控制。这个时候,就算心如止水的阿柔,面对这风起云涌般的失态,也再难平静。她忽然十分佩服起祁修来。
当日,祁修离京奔赴藩地,虽然比齐献的情况好一些,但他们是在途中遇见的逃难的灾民的。登城这边有个地头蛇孙吉道,宣平府那边也不是一马平川。那里的北羊关总兵谢之东,可是要比孙吉道厉害很多倍。祁修硬是在初来乍到,脚跟还没站稳的时候,就为阿柔治病救灾铺平了一条坦途。
当时阿柔不懂,这时身在困顿之中才恍然,祁修的能力真的不容小觑。
不过,话说回来。无论她此刻明白过来,心里是不是佩服祁修,对眼前的态势都没有什么帮助。他们的困境还要自己想办法走出来才行。
越来越多的灾民分帮立派,冲突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聚众斗殴都打到阿柔暂时安身的茅屋小院门口。
”小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钱婆子无数次将被打的奄奄一息的人拖进院子里之后,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愁绪:“小姐,不如咱们……”此情此景,她们仿佛汪洋之上一叶孤舟,朝不保夕的滋味实在不好受。钱婆子有退意也不奇怪。
阿柔摇了摇头:“不。”
这件事无论成败,就算搭上她的性命,她都义无反顾。齐献没有退路,那么她又能退往何处呢?
“可是……”钱婆子忧愁的望着两眼茫然的阿柔,最终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阿柔也是一筹莫展:“去看看薛庄主吧。”
薛文鼎因为数月来日夜奔波,身体极度疲惫,也染上了疫病。有人的时候勉力支撑着,没人的时候便只能卧床休息。好在薛文秀忽然之间一夜长大了一般,行事作风日渐稳重,渐渐显露出乃兄之风。这多少令薛文鼎焦灼的心神得到了些许安慰。
阿柔去到隔壁薛文鼎的屋子时,薛文鼎正靠在床头忧思。见她进来,连忙打起精神。
阿柔走过去,在他床边的凳子上坐下。薛文鼎自觉的将手腕伸到她手边。阿柔帮他诊了脉相。薛文鼎一边收回手臂,一边问道:“怎么样?”
“忧思过重。”
薛文鼎长叹一声:“怎能不愁啊。黔驴技穷,无计可施。有时候,醒着,睁着眼睛都会忽然间恍惚。盼望着真有三山圣母这位神仙来搭救搭救。”
阿柔心头一动,抬起头来。
薛文鼎又叹一声:“让田姑娘见笑了。”
阿柔睁着茫然的眼睛:“没有三山圣母这个人,咱们可以创造一个出来。”
薛文鼎若有所动:“怎么说?”
阿柔道:“寻个女子来,扮作三山圣母下降。先安抚住躁动的民意再说。”
薛文鼎有些迟疑:“能行吗?”
不过眼下,民意如火,但凡有个法子,行不行都要试一试,二人也没有什么退路。
薛文鼎想了半天,并没有想出合适的人选来。阿柔更加想不出来。但是,她既然不畏生死,难道还在乎一己之身?于是自告奋勇,她来做那个莫须有的三山圣母。
两人又找来在外奔波的薛文秀和定风庄的当家人来商量。
如此这般之后,此计订成。
于是,到了这天半夜里,沸腾了一天的救治点儿空气中,忽然飘来一股香味儿。到了第二天早上,灾民们之间便纷纷议论起来,有说那香味儿是花香,有说那香味儿是幻觉,还有人说那是女人用的脂粉香。总之众说纷纭,因为这个,还有起了好几场斗殴事件。
不过,这个话题到了傍晚的时候,就被腹中的饥饿,身上的病痛给冲淡的几乎不留什么痕迹了。
到了第二天夜里,天公不作美,下起蒙蒙细雨。雨一直下了三天才停。就在灾民们对于那香味来源的猜测,几乎忘干净的时候。在雨停之后,晴朗的清晨里。那香味儿再次传来。而且这次是白天,香味儿几乎传遍了绵延十几里的灾民聚集地。
这下灾民全都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