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尽冬来,山谷间万木凋落,唯寥寥松柏苍苍而立。
这日晨起操练完毕,关大石却携着杨朝夕,径直来到陆秋娘处。陆秋娘正用上次未曾卖掉的蚕丝织着粗纱,听到脚步声,也不抬头:“夕儿,饭在锅里闷着呢!自己去盛了吃些,为娘腾不开手。吃完再出去玩耍……”
杨朝夕小声道:“晓得了,娘。关世伯来了!”
陆秋娘这才抬起头来,看到关大石已在桌前坐下,忙道:“夕儿,多盛一碗,你关世伯也未曾吃了呢。”然后停下手上的动作,也坐了过来,“大石哥!有什么嘱咐?还是前些日子的事情有消息了?”
关大石接过杨朝夕递来的碗筷,迅速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说辞,才道:“俺去过洛阳府了!这回有公孙真人的书信,俺才见到那县尉大人。县尉大人看过抚恤文书,说阵亡兵士遗属可免征钱税。但如今叛乱方平,府库空虚,却没有余粮可以赈济遗属。恰有些空名告身,是平叛中所获,给俺拿了一些。若是遗孤日后有从军之志的,可凭这告身多领些军饷。”
陆秋娘知他已尽力,便自里间取了些绢布,拜了一礼:“如此!劳烦哥哥这几趟脚程了。弟妇无以为酬,这些绢布拿去给虎儿、林儿做些冬衣,算作谢仪。”关大石自是一番推脱,见陆秋娘执意要给,只得收下。
这时饭已吃完,杨朝夕将碗筷收好,便跑出去玩耍去了。关大石又道:“前日去见公孙真人,说了些事,有一件却和夕儿有些关联。那公孙真人几年前曾见过一回夕儿,说是夕儿与道门颇有些机缘,希望夕儿、虎儿他们可以去那边学道。”
“是要做道士么?夕儿是杨家独脉,以后须得要娶妻生子、开枝散叶。做了道士,岂不是断了这血脉?”陆秋娘反问道,颇为不悦。
“只是学道,并不出家。也可识字习文,学些道法拳脚,可比俺教的要精深许多。恰又近冬闲,左右无事,秋娘妹子,可别舍不得才好。”关大石见她于学道有些误解,连连劝道。
陆秋娘思索半晌,才回道:“倒是公孙真人的一番好意了。待夕儿回来,我交代几句,只要他肯听话,便送去上清观,学些东西。”关大石见她应下,便拱了拱手,回自家住处。
到得自家茅舍外,却听得几个孩童在里面嬉闹,推门一看,顿时火冒三丈。却是关虎儿、杨朝夕两个,将当年藏的几身拆了铁鳞的铠甲翻了出来,正套在身上打斗玩耍,关林儿拿着小石矛在一旁拍手叫阵。再往
卧房看去,炕上苇席已然揭开,炕上一个大洞,用来覆盖的木板扔在了炕下。
关大石开门之时,几个孩童已经察觉,想要逃跑,奈何铠甲沉重,却也限制了行动。关大石冲上去,一手一个,将两个孩童从铠甲中拎了出来,扔在当院。又从关林儿手中拿过石矛,各自在屁股上抽了十下,只打得两人哭爹喊娘。
关大石也不怜惜,待两人哭完,便将那无鳞铠甲拿出,喝到:“喜欢这些么?俺便教你们怎么耍!”然后一人扔给一件,叫两人抓在手上、举过头顶,在院中扎起马步来。嘴里自语道,“真该早些送去道观!闲了便要生些事端来。”两人桩功却也扎实,直站了一个多时辰,才先后倒在地上,一面揉着腿、一面叫着屈。关大石又从舍中出来,将那无鳞铠甲心收好,训斥了几句,才放杨朝夕离去。
却说杨朝夕一瘸一拐地走回家中,迎面便向陆秋娘控诉方才的遭遇,情到深处,还挤出几点泪来。陆秋娘也不说话,笑着听他讲完,才道:“过了年便是八岁上了,还这么不懂事!天天惹是生非。将来非给你娶一房厉害娘子,好好管教你一番不可!”
杨朝夕怒道:“才不要什么娘子!我就要跟娘在一处。娘去哪,我便去哪!”
陆秋娘抚着杨朝夕的脑袋,笑道:“儿大不由娘!男儿在世,当作蓬蒿直,莫学菟丝子。总要出了这山,学得一技傍身才是。你关世伯与上清观的道长们是惯熟了的,不日便要送关虎儿他们去那观里学道,你去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