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铮铮铮……
金戈铁马,杀气冲天。
“爹爹!”
铮鸣声未驻,卧室里香烟袅袅,一袭青裳的少女未曾遮面,碎步走了进来:“董相国欲尽除山东人,知爹爹你恨自己不能救他们,只能是装病在府中不去赴那宴席,心里痛苦至极。可爹爹你也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被女儿连累方才不得不答应董相国的命令出仕为官,爹爹的苦女儿也知,只可惜不能为爹爹分忧。”
铮……
杀伐气顿止。
蔡邕这个做爹爹的看了女儿蔡琰一眼,遂摇头苦笑:“琰儿在当时危急关头能想到拿爹爹的‘出仕’以争取无辜百姓不为西凉铁骑屠戮,爹爹甚是欣慰,哪里有连累之说?更何况……董相国数次三番欲要请我做官,我就算此时不答应,未必以后能躲得过。再者,董相国虽然恶名昭著,对爹爹还算是不错了。当日他就让人举爹爹高第,为侍御史治书,如今不过三天便已升至尚书,爹爹也正好有机会入东观校书,以继汉史,董相国待我可谓厚矣。然则……”
“然则爹爹仍是心里不安,也是因此?”
蔡邕轻轻一声叹息,岔开话题:“爹爹的事你就不必操心了,倒是琰儿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是替你找个婆家了。我听说那河东卫家的二公子不错,琰儿你……”
话还没说完立即被蔡琰打住:“爹爹!如今国家方乱,女儿哪里有心思想这些,爹爹休提!”
“呵呵,琰儿你不想这些又能想什么?”
蔡琰倒是走上前两步,走到书架前,抚摸着上面存放的古籍,突然转过身来,说道:“和爹爹一样,将来入东观校书,以继汉史。”
蔡邕大笑不止,点头道:“琰儿欲做班昭为女修史耶?”
班昭,又名姬,字惠班,汉书作者班固之妹,班固之后续修汉书。
“爹爹取笑女儿。”
蔡琰还欲说话,那外面有人进来,说是何颙求见。
蔡邕本该不见的,但想想还是让人请了上来。
有外客来了蔡琰自然不方便继续留在蔡邕这里,告辞出去。蔡邕起身要收拾案上一尾烧焦的桐木琴,只是没有想到屋外面何颙来的快,只好起身相迎。
何颙哈哈一笑,拱手道:“蔡尚书见谅,听说蔡尚书你身子不适,某特来看望。”
蔡邕连忙请他坐下,一面令人上茶。
“不急!”
何颙扫视了案上琴弦一眼,点了点头,说道:“向闻蔡尚书你爱琴,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不知这尾焦琴有何特殊,蔡尚书因何视若珍宝般的时时勤拂拭?”
“此名焦尾,乃是邕昔日于吴地时在一块火烧的桐木中发现,因听其火烧声奇特,固取之,亲手制而为琴。又因当时取得晚,被烧毁一截,只剩下焦尾,故因此名之。”
何颙听蔡邕这么一说,点头道:“蔡尚书如此珍惜它,看来必然是好琴了,但不知蔡尚书懂曲谱否?”
蔡邕,音律行家,不管是制琴还是弹琴那都是一绝,著有《琴操》,要说他不懂琴,这天下还有几个懂琴的?
蔡邕听来哈哈一笑,算是回应。
“那么、蔡尚书你可以看看这个。”
是一卷很新的竹简,上面所刻画的,全是曲谱。
蔡邕微微一愣,以为是哪个无名之辈做的曲,实在不想看,怕污了眼睛。但又不好不给何颙面子,随便接过来瞟了两眼。
这两眼就再也挪不开。
蔡邕不禁是重新坐回席案,对着曲谱,伸指撩拨起琴弦。
铮铮铮铮……
嘶哑如吼。像是要割断敌人咽喉。
铮铮铮铮……
杀伐果断,战场血扬。
“此曲,像极了爹爹之前所弹之《聂政刺韩王》,但相较而言似乎更加动听,也弥补了爹爹曲中的许多不足,使人听来更加的悲壮激昂。”
要不是因为室内他爹爹还在会客,只怕蔡琰禁不住就要进去掺和了。
铮……
蔡邕眉头一皱,突然推开焦尾琴,与何颙道:“不瞒伯求,邕所做《琴操》里就有一首《聂政刺韩王》,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一直未能成曲,实已困扰我多年,虽后来几经改变曲调,亦是难以满意。如今日所弹之曲,虽然只是第一次,但邕不知为何如此熟悉,仿佛本该这样,倒是邕之前所做皆成粪土。只是此曲缘何只有一半,不知另一半所在何处?又不知此曲何名,是何人所做,可否代为引见?”
何颙,字伯求,听了蔡邕一连串的话,只是摇了摇头,说道:“抱歉!你要见他,现在可以,晚了只怕见不到了。”
“伯求为何这么说?”
蔡邕有点着急了,“他到底是什么人?”
何颙呵然一笑:“你见过呀。”
“我见过?”蔡邕实在想不起来。
“哦,不对。”何颙又即改口:“是你女儿见过。”
“琰儿?”
“我?”
蔡琰轻蹙眉头,想不起之前有见过什么高人。倒是蔡邕急了:“伯求,你别卖关子,到底何人?”
“河间王刘德第十四世孙、青州郡府郡丞刘兴之子刘玄,此次代焦和入京面圣的,便是此子。听小子说起过,他曾在管亭遇到一伙西凉莽夫,情势紧急,差点就被他们给杀了,好在其时有人救了他,且还是个头戴帷帽的女子。不过事先声明,他根本就不知道那女子便是你的女儿,是颙当时根据他的描述猜出来的,现在你知道了吧?”
“是他。”
她不应该忘记的啊,那个为争兄弟尸体不惜己命的小子,又怎能忘记呢?
蔡琰毕竟女儿家,当时等西凉人马撤了后,她也随即撤了,两人并没有过多交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