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阔还要再发作,李容拦在他前头开了口,温声问儿子:“那你和阿娘说句实诚话,是否相中了哪家女郎,已有了心上人?”
“他有个屁的心上人!”常阔:“我带大的儿子我能不清楚?我看他这块木头是打仗打傻了,压根儿就没钻开那一窍!”
说着难免心烦,突然又想到前日之事:“如今犯难的何止我一家,前日里遇到姚廷尉,说起儿女议亲之事,才知他府中也有个轻易不肯与人相看的女娃娃,难办得很!”
大长公主有意替儿子扑火,便顺着常阔之言岔开话题:“姚廷尉不是只有一女?如今既在中书省任职,亲事上有什么可着急的?”
常阔纠正:“是他家里的侄女。”
虽说是侄女,但姚翼自己子女单薄,偏生唯一的女儿还无意婚嫁,姚廷尉便很操心弟弟家中儿女的亲事,又因各处都在办喜事,只送贺礼却收不回贺礼的姚大人难免有些眼馋,也想让家里头热闹一把。
当然,姚翼这话也只与常阔话赶话提一句而已,是不会说与外人听的。
李容便问:“莫非也想入朝做官去?”
常阔:“偏也不是!总之都是不叫人省心的主儿……”
李容目光微转,落在欲言又止的儿子身上,似随口问:“岁安可识得姚廷尉家中这位侄女?”
“……”常岁安似有若无地笑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点头。
李容一笑:“我隐约也有两分印象,似是个十分活泼明朗的女郎,按说不该这样内敛才是……”
说着,看向常阔,突然提议:“这样吧,不如我来替姚家女郎牵一桩媒,我这儿倒有一位合适的儿郎。”
常阔只觉莫名其妙:“自家的饭还没烹明白呢,怎么倒给旁人家烧起灶火来了!”
李容笑微微地伸手端茶:“姚廷尉也不算是外人,管它自家还是旁家,这火先烧一把再说呗……也算是帮着操持国事了。”
儿女婚事说是家事,但历来先有婚嫁才能添人丁,从广义上来说便也算是国事。
常岁安几番想要说话,但每每母亲都转脸同父亲说话,让他全无机会,十分泄气。
此一夜,常岁安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彻夜难眠,待到天色亮起时,突然坐起,心间有了决定。
常岁安洗漱穿衣,早食也顾不得吃,便要去见母亲。
然而一问,才知母亲昨夜与父亲吵了嘴,天不亮就回大长公主府去了。
常岁安“啊”了一声,刚想追去大长公主府,又想到今日是入宫汇禀军务的日子,便只好先进宫去。
……
天色将晚,姚家二房中,曾氏抱着将将满周岁的孙女,唠叨着女儿:“……阿夏啊,阿娘不怕你挑拣,可你得倒是得先睁开眼去挑呀。”
姚夏手中拿着只拨浪鼓,正哄着小侄女,闻言有些丧气。
曾氏不管女儿,径直说道:“先前那些你不见便罢了,今次这个却是非见不可了……宣安大长公主开了尊口,怎么着也得去见一见的。”
姚夏怏怏地问:“哪家竟能托动大长公主出面?”
“大长公主只使人这样传话,倒未细言。但既是大长公主出面,想必不会差了去。”曾氏拍哄着孙女,一边道:“只是先见一见,算不得正式保媒……若实在不合你的意,便另当别论。但明日随我走这一趟,是没得商量的。”
曾氏待儿女宽和随意,但不该胡闹的时候也绝不纵着,姚夏深知这一点,次日一早,便也随同母亲出了门。
自新君登基后,京师风气日益宽松,待女子的规束也在无声松减。儿女议亲之初,若不想急着请媒人登门,私下约在外面的园子里或茶楼里先见上一面,也是常见之事。
宣安大长公主和曾氏定下的见面之处在聆音馆中。
曾氏带着女儿和仆婢们刚进得乐馆内,奉命等候的摇金便将姚家母女请去了竹院中。
小院中景致清雅,足够宽敞却也私密,曾氏觉得很合意。
而待见到大长公主身边站着的青年,曾氏则觉得更加合意了。
曾氏只多年前在大云寺那等场合下见过常岁安,但彼时也无太多留意,此刻并未能一眼将其认出,只觉这位郎君生得实在俊朗,且是一种极硬气的俊朗,俗称“硬俊”一通。
曾氏眼神惊艳——据她的经验来看,这种硬俊男子的花期,通常是最长的那种。
同大长公主行礼罢的姚夏在抬头之际,却不禁呆住了——她该不是走错院子了吧?
常岁安同样呆住,他今日好不容易见到母亲,母亲却拉着他来乐馆,又屡屡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可此时这是……?
大长公主一看二人这反应,哪里还有不确定的,笑着让人都坐下说话。
谈话间,曾氏已然知晓了眼前这位正是忠勇侯世子,那位战功赫赫的小常将军……所以,大长公主竟是要给自家儿子牵线来了?
可这门第是不是过于悬殊了?她怎觉得这样晕乎呢,该不是在做梦吗?
曾氏与大长公主笑脸相对之际,桌下的手用力一掐,却错掐到了一旁的女儿,让姚夏“嘶”了一声直吸凉气。
常岁安忙关切地看向她。
姚夏面色赧然,几分雀跃窃喜,几分不知所措。
小案上摆着的清茶点心散发着清甜香气,乐师隔着屏风奏琴,所嗅所闻皆令人怡然愉悦。
用罢一盏茶,大长公主笑着说,想去院中走一走。
曾氏连忙起身作陪。
常岁安和姚夏也跟着出去,二人作为小辈跟在后头,却被摇金含笑拦下:“郎君,殿下有些话想要单独与曾夫人相谈。”
这话虽是对常岁安说的,但既有单独二字,姚夏自然也不便跟去了。
摇金说罢微一福身,去了一旁守着。
就此回房中不免有些失礼,常岁安便胡乱邀姚夏去一旁赏看竹子。
他胡乱邀请,姚夏胡乱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