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白天过去晚些时分她是超人拍摄片场。
这部戏主要在首都外新建的影视基地取景拍摄进度比唐湖那部电影快一些,三名主演已经结束磨合期,有条不紊地开始工作。
唐湖早上通知剧组说自己会去探班临近晚间收工时才过去,特意和助理多买了些精致水果大包小包地拎到片场自然受到一致欢迎。
她跟执行导演打声招呼便去了主演专用休息室等主演们拍完戏份。
“热死我了,怎么还天天三十多度,有点秋天的样子么……哟阿湖?”
不多时尤雅雅擦着汗进来吹空调面上妆容花了一半,估计是进来补妆的。
唐湖开门见山道:“等会儿还有个人来探班我怕出事提前过来守着。”
“是我不愿意见的人吧?”
尤雅雅早知她有事才登门,脑内把跟自己有仇的小妖精们挨个过一遍,决定等会儿遇见最讨厌的也不发脾气。
朋友嘛这点面子还是要给而且她来之前说今天要谈的事情对自己同样有好处难道是跟别人炒亲密探班的通稿?
唐湖直勾勾地看着她:“你特别、特别不愿意见的那个。”
尤雅雅用薄荷湿巾擦脖子的动作一顿,表情渐渐凝固,待明白过来失声尖叫:“不可能!让他滚!”
整个世界上,她唯有一人厌弃怨怼憎恨到连提及都不愿意,哪怕想起,也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
尤飞飞,同父异母的野生弟弟,骤然出场,扭曲她半个人生。
有句老掉牙的鸡汤,叫做“感谢那个伤害你的人,因为他使你成长”,说这话的怕是没被捅过刀子,哪怕她数着账户里不知多少的存款,也绝不感谢尤飞飞。
混到今天是她有本事,不是因为别人有本事害她。
成长代价谁爱承受谁承受,她时至今日仍会遗憾:如果那个弟弟从未出现,人生不是比现在幸福百倍吗?
唐湖把桌上的东西收了收,省得她发起脾气来砸锅摔盆的:“尤飞飞应该马上就到,他想跟你说几句话。”
“他想跟我说话你就帮着搭线,他要弄死我你是不是还得递刀子啊!”尤雅雅咬牙切齿地给她鼓掌,“行,这就是我从大学玩到现在的朋友,还以为我是以前那个好揉捏的丫头片子吗,大不了图南的戏也不拍了,咱们一拍两散!”
唐湖清楚自己理屈,所以没有辩驳半句。
尤雅雅骂了半天才想起,当年尤家家变时是唐湖尽心策划,连成立服装品牌后的分红都是自己主动给的,而且之前沪城电影节还穿了islans的衣服撑场面……
是了,她永远是这德行,闹起脾气来对最亲近的人都口不择言,但尤飞飞的问题能退让吗?
“他只提出见面我才答应,涉及到职业发展等其他方面的问题不会动摇……电影节下个月开始,我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了。”
唐湖望向她的目光恳切,重有千钧。
尤飞飞拿到过什么对韩汐不利的东西,早就等她上门,所以秋澄刚刚联系到人,那边立刻答应,只是开出不菲的交换条件,其一便是和尤雅雅面对面交谈。
要在佰花奖之前扳倒韩汐,他或许会成为最后一招棋。
“砰砰砰。”
休息间的门被人轻轻敲了敲,打断两人大眼瞪大眼的无言对视。
“这事没完。”
尤雅雅最后冲她放了句狠话,不情愿地拉开门。
唐湖的贴身助理领着身高中等的少年等在外面,少年的脸被纯黑鸭舌帽遮住一半,可那副身形绝不会让人认错。
血缘真是神奇,仅看那双眼睛和面部轮廓,站在面前的就是第二个尤雅雅。
尤飞飞安静地走进来,摘掉帽子,露出一双小鹿般干净的眼睛:“唐湖,我说要见姐姐,你就立刻安排好了,真的谢谢。”
尤雅雅听他开口就是惯常的挑拨离间味儿,恶狠狠把人往后一推:“别以为我不敢扇你巴掌。”
这时生气反而遂了他的愿,还是跟真正的盟友一起听听他的来意。
“姐姐,我来探班。”尤飞飞后背撞在门板上,踉跄一步才站稳,将包装精致的果篮放在化妆台前,“呐,带了你们喜欢吃的香印青提。”
“你记错了,没人爱吃这个。”
尤雅雅没好气地转身,站在不远处等他切入正题。
一家人分裂成两家后,她其实没跟尤飞飞正经说过几句话,连创立islans的过程中也只找生父尤麒发难,可看见尤飞飞的那一刻,心底伤疤被瞬间撕开,提醒她只要这个人还存在……不,只要这个人存在过,她的家庭永远是个笑话。
那道伤口从未痊愈,只是她用事业上的成就强行掩盖,视而不见罢了。
“不用那么戒备。你看,现在你是很红的明星,在爸爸的公司都比爸爸说话有威信。我呢,又不出名,又没什么正事做是我不如你。”尤飞飞说话时没用强行模仿的京味普通话,恢复原本的异国腔调,听上去反而正常许多。
但他真正想问的是,我为什么不如你?
他以为姐姐生活幸福是因为有个家,但尤雅雅跟爸爸闹翻了后来以为姐姐在圈内更红是因为出道早,但尤雅雅又分心去成立什么时装品牌。
尤雅雅沉默地看着他,瞳孔里倒影淡得像映出一个街头过客。
“……你们说出名要趁早,看来只要晚到一步,以后干什么都被别人压一头。”
半晌过后,尤飞飞找到能说服自己的答案:“尤雅雅,不如我们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放在我现在的位置,你也会对家里另一个孩子充满敌意,想从他那里夺走一半东西,对不对?”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大度的发言,自己没错,尤雅雅也没错,两人只是不幸生在天然的对立面,只能死战,不能讲和。
“错了,如果我们只是身份互换,我连睁眼看看这个世界的资格都没有。”尤雅雅揉了揉脱妆的右眼,眼线液晕染成一块墨色,并不狼狈,反而凛然,“你可从来没迟到过,尤麒在很多很多年前就盼着你出生呢。”
生而为人,没有退路,要么被逼到绝境而死,要么自己披荆斩棘开一条路,从此飞升。
既然不死,那就背水一战,所以她在演艺方面永远拼不过唐湖,因为小公主不红还可以回去继承家业,唐湖过气就只能蹉跎一生。
可尤飞飞明明没有退路,怎么偏以为全世界尽是坦途大道呢?
尤飞飞读懂她脸上的轻蔑和奚落,低头苦笑一声,又问:“那你恨爸爸还是恨我?”
“尤麒……是我的父亲,血缘上感情上都是。”
论及家庭分裂的始作俑者,当然是把这个烂摊子搞出来的生父尤麒,可尤雅雅年幼时也曾天真无邪地叫过无数声“爸爸”,至少在尤飞飞出现前,尤麒都是一个要什么给什么的慈父,说恨就恨不太可能,这是人之常情。
不过凡事光会动感情,那跟废物也差不了多少,尤麒搞出这一地烂摊子,她就连尤麒一起收拾,连家暴都能解释成“我打你因为太爱你”,她怎么就不能专挑有感情的亲爹下手了?
她要收拾尤麒,跟尤麒是她亲爹矛盾吗?
尤雅雅本来不屑同尤飞飞交流,随着话说出来,有些事情在心里越梳越分明,最终缓缓开口:“我更恨你,但我更想报复他。”
“……”
尤飞飞问不出新的问题,哑口无言。
他前往片场的路上还想,至少在彻底离开前捅她一刀,最好能看见尤雅雅声嘶力竭吼叫“为什么我跟你流着一样的血”的模样,也算没白当这个私生子。
只是她早已想开,从始至终,介意这个身份的只有自己罢了。
唐湖适时站出来,横在两人之间:“你要说的都说过了吧,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她顶l着朋友的怒火安排这场会面,又不是当真关爱非婚生子,也对旁人家事毫无兴趣,如果套不出关于韩汐的情报,那才亏大了。
尤飞飞孩子气地扬起唇角:“湖姐,你起初只问我认不认识韩汐,我们在一个公司怎么可能不认识,随便开些条件,你居然就信了接了。”
“还想挨揍是吗?”
唐湖耐性耗尽,一把扯起他的卫衣领子:“咱俩第一次见面你就藏了手机偷偷录音,没点真家伙还敢跟我讲条件,不要命了?”
“……咳!我开个玩笑嘛。”
尤飞飞没想到她力气这么大,左手在卫衣胸前的口袋里掏了掏,缓缓摊开掌心,露出一根被皱巴巴塑料袋裹着的烟头。
“什么玩意儿?”尤雅雅皱眉看了一眼。
“这是韩汐的?”
唐湖指尖的力道缓缓放松。
她联系尤飞飞时没有说任何关于韩汐嗑药的猜测,仅仅单纯表达出希望套些情报的意思,尤飞飞却立刻接招,想必早有准备。
双方不谋而合,而合得竟然真是同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