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剑相撞,铿锵脆响,暂时不分胜负。
崖坪上风浪骤起,吹动铁索,却吹不动铁索上的四只脚。
那是王见风的脚和王厚甫的脚。
这四只脚稳稳地踩在铁索上,任由其如何左右晃荡,始终安稳不动。
见此情形,无知者会以为是修士那玄妙的真气起效。
唯有目力高深之人才能看出,两人靴底不藏真气,乃是实打实地踩着铁索,凭自身稳重如山的下盘坚挺不动。
这是经年累月的苦修所带来的造化。
武道的造化。
自真气诞生七百余年来,九州人间不曾停止探索真气的玄妙,进而催生出符箓、阵诀、诡道等远超过去人们想象的产物。
可并非所有人都专修道法,亦有一群人恪守本心,把真气融入武道之中。
王厚甫就是最好的例子。
比起一位修士,他更像一位刀客。
而王见风仗剑而立时,固然风度翩翩,剑眉星眸中透着仙人般的高深,却仍然给人一种凌厉的锋芒,好像一把藏锋未出鞘的剑。
如果王厚甫是刀客,那王见风就是剑客。
他们好像仍然活在过去那个以武论道的时代,只是胸中多了一口真气。
雪花落在肩头。
王厚甫长长吐出一口雾气。
他压低身形,握紧定江刀,然后原地消失。
他消失的时候,脚下的铁索似是没能反应过来,一动不动,十分安静。
直到他现身时,那股脚劲才传导遍整条铁索,化作一道波澜,把王见风弹了起来。
王见风既不意外也不着急,迅速松开握剑的手。
灵剑凌空。
他以手臂化作直桥,向前方一指。
剑锋顿时刺出尖锐的破空声,极为精准地出现在王厚甫面前。
叮叮叮——
刀剑奏响狂暴的声浪。
王厚甫周身迸溅数百道火花,每道火花都是刀剑碰撞的证明。
他丝毫没有退让的打算,带着那片火花,脚步不停地朝王见风逼近。
可就算是王厚甫,也未必能跟上飞剑的速度。
嗤嗤——
如墨般的黑血从皮肤间流出,他的身体被飞剑接连刺伤,衣衫顿时变得破烂。
可他还是不停,甚至连减缓脚步都不愿意,顶着王见风指尖的御剑道法加速前冲,像头不知疲倦的、莽撞的野牛。
他好像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疼,更不知道什么叫流血。
“疯子!”
王见风怒骂一声,旋即见到王厚甫已来到身前三尺的距离。
他连忙抽出怀中藏好的符箓,厉喝道:“定!”
符箓燃烧殆尽。
火光飞起。
每一点星辰般的火光化作细小的飞剑,迅速凝聚成圆环状,变成一面澄澈的剑意明镜,阻挡在身前。
王见风以为这面剑意明镜能阻挡住王厚甫的冲势。
他错了。
大错特错。
镜面只维持了一息就破碎。
破碎镜面中央突然伸出两只粗糙厚实的大手,在王见风面前急速放大。
他根本来不及躲闪,只能被这双长满老茧的手夹住脑袋。
下一刻,王厚甫的额头已如巨锤般狠狠地砸中了他。
一记猛烈的头槌,把王见风周身的真气全部震散。
剧痛袭来的同时,他的世界天旋地转,意识险些沉入黑暗。
人在意识恍惚的时候,总会错看错认些东西。
王见风边后退边痛苦地捂着脑袋,忽然感觉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在那座山崖边与王厚甫对练,被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击倒,又被一遍遍地传授制敌的技巧。
他记得王厚甫说,行步要稳,下盘要沉。
于是他凌乱的步伐立刻收紧,重心压低,突然在铁索上稳住了脚步,没有踉跄着摔落。
他还记得王厚甫说,扎紧马步,腰胯合一,臂如直桥,刀剑如车。
于是他迅速收回飞剑,扭腰动胯,反手挥出一道圆弧。
正是这道圆弧对上了那轮致命的弯刀。
刀光与剑芒照亮两张相似的脸。
王厚甫静静地看着王见风,心里有太多话想说,又有太多话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