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南歌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乐乐的眼泪“刷”地一下又出来了，她开心地跳了起来，一边笑着流泪，一边疯狂地点着头。然后，她回过身，将地上的二胡珍而重之地抱了起来，递到了纪南歌的怀里。

纪南歌轻轻抚摸了一下琴弦。

乐乐“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认认真真地整理起了自己的两条长长的辫子，又上下打量着自己的衣服，很用心地抚平衣服上的褶皱，满脸期待地看向纪南歌。

纪南歌向她竖起大拇指：“很干净，很好看。”

乐乐受到了夸奖，很开心地笑了。

纪南歌抱着二胡，轻轻地走到新坟的面前，慢慢地放到了新坟的一侧，像在安置一个熟睡的婴儿。

然后，她打起了手印。

“欧阳悦，乐乐去找你了。她很乖，很听话。你记得要认出她，带着她，登上全世界最大的舞台，演奏最好听，最快乐的歌曲。”

乐乐听到这话，甜甜地笑了。

然后，她的身影渐渐地淡去，消失不见了。

躺在新坟上的二胡忽然亮了起来，通身燃起了淡蓝色的火焰，琴身上的花纹在淡蓝色的火焰中跳着舞，琴弦发出“嘭嘭嘭”的崩裂声，再然后，仿佛就在一瞬间，整把琴消失在了火焰中。

纪南歌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么，到底抓了个空。

新坟的一侧闪出了一个淡淡的影子，缓缓地，很拘谨地，向纪南歌鞠了个躬。

“为什么刚刚不出来？你明知道她很想见你的。”

那个人影，是欧阳悦。

欧阳悦穿着简简单单的白底碎花连衣裙，梳着利落的短发，一张脸在月光下惨白惨白，但却带着一副释然的平和。

她看向二胡消失的地方，轻轻地回答道：“是我不该不告而别，不该忘记了这世上还有她在珍视我，我觉得没有脸见她。”

纪南歌看向眼前这个女孩，哦不，这个，已经不再是“活人”的魂魄。

她经历了这人世间最大的恶，但她却没有像其他人推测的那样怨气冲天，反而还能如此平和地出现在这里，甚至——

“对之前的那些人，乐乐是动过杀心的。”纪南歌问道，“她下手虽然狠辣，但在最后关头那些人却还能留下一条命，是你动了手脚吧？你其实一直在她的身边，没有离开过。”

欧阳悦点点头，声音很温柔：“是我太懦弱了，我没有办法面对她，我知道她是为我好，想帮我出口恶气，可是我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我想要阻止她，却没有那个能力……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我都没有能力守护住最爱的人……”

“其实我没有什么资格给你传授人生哲理的。”纪南歌想了想，慢慢地，自顾自地说道：

“就在来找你的路上，我认识了几个做网络直播的年轻人。他们几个，怎么说呢？男生梳着流里流气的长头发，戴着花里胡哨的花头巾，女生染着五彩斑斓的发色，画着杀马特的妆容，明明也算是来吊唁的，但却开着大红色的车，一路风驰电掣欢声笑语……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好人。”

“但是他们会主动向我提出真诚的建议和帮助，会抵制流量的诱惑拒绝拍摄不合适的视频，会为了一句对你的承诺远赴千里完成素未谋面的你的心愿，会在生死攸关的危急时刻不离不弃地共同进退……我想如果他们有机会来和你聊聊天，大概他们会告诉你：‘别人的眼光都是个屁’……”

“欧阳悦，其实你已经很好了。你很勇敢，很善良，很乐观，你只是……运气差了些。”

欧阳悦苦笑了一下，终于回过头，直视着纪南歌。

“我知道我没有什么资格去评价你的行为，换做是我，未必会有你做的好，未必会比你支撑得更久。但是这世上还是有人在真心待你的。”

纪南歌想了想，看向村子的方向，继续说道：“我在来的路上，车子被人钉了钉子。原本以为只是小孩子的恶作剧，但是后来在网上搜了一下，发现这几天有好几个来直播的人都被扎了轮胎。想来是有人气愤不过，选择了极端的方式阻止人来打扰你死后的宁静。”

“洛水村里，七八十岁的老年人轮流拎着锄头守在村口不让外人进入，因为他们不想让其他人拿你来做文章；你之前租住的那家房东的子女，已经提出要正式向法院起诉那些造谣的人，还有好多网友在帮忙固定证据，有律师主动提出免费帮忙打官司；之前网暴过你的一些账号，也被很多网友举报到炸了号……”

“你看，虽然这世上有罄竹难书的坏人，可也是有好人的，是有值得留恋的人和事的。哪怕这世上有万般黑暗，也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光亮，是为你而生的。你的父亲，当年给你起名字叫‘悦’，想必他也是希望你能快快乐乐地活下来的。”

欧阳悦终于没有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