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景昌想到这里,凑到了溥洽近前,笑呵呵道:“大师,我有件事情很想问你,身为出家人,你也经历了靖难之役。我想问你,陛下登基一年多,大刀阔斧,励精图治,大明朝焕然一新。以你的慧眼观之,陛下澄清宇内,功劳如何?能不能比得上菩萨?”
溥洽笑道:“吾皇慈悲,大功大德,岂止是菩萨,就是佛也是比得上的。”
徐景昌点头,“大师这话说得太好了。我突然有个想法,打算和大师交流,不知道大师能不能给我解惑?”
溥洽笑道:“定国公慧根深重,才思敏捷,你要是想修福报,必是能有大成就的。”
徐景昌连连道谢,“大师,你看这样,佛经上说,供养佛法僧,都是有大功德的,所有才会有无数善男信女,烧香礼佛。献上钱财,施舍衣物粮食。供养佛寺,以求福报。我过去也听大师讲,寺庙是受八方施舍,有为八方提供便利,可是如此?”
溥洽笑道:“自然,佛寺门前办庙会,方便百姓。佛寺有禅堂,收留无家可归之人。行路僧人,到了庙里,讨一口吃的,住上数日,都是可以的。”
“大师慈悲。”徐景昌笑道:“我向来是礼赞佛门慈悲之心,深感诸位大师的德行高远,钦佩到了五体投地。”
徐景昌的好话就跟不要钱似的,旁边的姚广孝已经沉下脸,怒视着徐景昌……小子,你别太过分了。
老衲还在这里呢!
朱高炽干脆下意识往后退步,他怕一会儿打起来,迸自己一身血。但是朱高炽又有点好奇,他不明白,徐景昌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徐景昌见铺垫差不多了,就笑道:“溥洽大师,你刚刚说过,陛下堪比佛祖……天下子民,纳赋交税,供养朝廷,尽忠吾皇……这和善男信女,供养佛菩萨,是不是一个道理?”
溥洽脸色骤变,“定国公,这事只怕不一样吧,皇粮国税,不交怕是不行的。我们寺中,却是随便多寡,并没有数额限制啊!”
徐景昌一笑,“那就请寺庙做点改变……不要再拜木雕泥塑,转而侍奉真佛,岂不是更好?”
溥洽辩才无双,单论佛法,姚广孝都不是他的对手。
可是徐景昌这小子太缺德了,他给和尚挖了个坑。
你承认了朱棣堪比佛祖,虽说是吹捧,那你也该供养这个“真佛”,如何供养,自然是纳赋交税了。
好一个逻辑严密,无懈可击。
姚广孝按捺不住,“定国公,你要人,师兄已经给了,你还得寸进尺,须知道不光有菩萨低眉,也有金刚怒目!”
徐景昌却是不怕,“少师,您是怒目金刚,也该护持正道。陛下需要有人纳赋交税,供养国家开支……偏偏佛门之中,有很多人不事劳作。有了钱,宁可变成香火,也不愿意交给朝廷。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姚广孝气得切齿咬牙,“你小子莫非要让所有僧人还俗不成?”
“不,我是敬重佛法的,也是尊敬诸位大师。我的意思,既然少师主管僧录司,是不是该给每个寺庙定个人数啊?而且学佛需要慧根,总不能什么人都在里面混日子。该有的考试,也需要落实了吧?就拿这个积善寺来说,现在有多少僧人?至少有上百吧?其余闲杂人等,就不说了。最后留下三五个,十个八个,也就是了。还留着这么多人,指佛穿衣,赖佛吃饭。这就过分了。”
徐景昌笑道:“少师,我也是一片好心,不然科道言官那边,他们要是闹起来,可就不好收场了。”
姚广孝简直想掐死这小子,没有你给他们撑腰,谁敢跟老衲闹事?
“好啊,你这是逼着老衲去御前告你的状啊!”姚广孝哼道:“走,让陛下评理!”
徐景昌一笑,“走就走,反正我是随着太子殿下来的,就请少师和太子较量一二吧!”
朱高炽都哭了,贤弟啊,你饶了我吧,这破事跟我真没关系,我就算是得了失心疯,也不敢到少师这里撒野。
徐景昌可不管这些,“殿下,不用怕,朝堂的忠臣义士都会支持你的,道之所在,义无反顾!”
朱高炽死的心都有了,我算是让你给坑惨了。
此时半晌沉吟的溥洽大师突然道:“阿弥陀佛,定国公此番高论,醍醐灌顶,老衲叹服。”他又扭头道:“师弟,你就不要怪罪定国公了。过去我们念着佛门广阔,来者不拒,现在一看,圣主临朝,陛下就是佛祖,天下就是净土,还何必出家避祸啊?佛门不管如何广大,终究不如大明天下啊!”
老僧的这番话,让姚广孝都大吃一惊,“师兄,你的心胸修为,当真是天下无双。徐景昌这个小子,刁钻可恶,当年他还跟我说,要拜我为师,现在好了,他得了势,就反过来欺负上门,简直可杀不可留!”
溥洽笑道:“师弟错了,当初定国公有向佛之心,这是好事,你不愿意收他,老衲倒是有这个心思,就怕定国公瞧不上老衲这个野和尚。”
徐景昌眨了眨眼皮,这老和尚也是个妙人,不但从心,还想要收自己为徒。
他想了想,就笑道:“溥洽大师,你忘了吗?当年晚生出生的时候,家父还请您去念过经,算起来咱们缘分早定啊!”
“弟子徐景昌,拜见师父。”
说着,徐景昌深深一躬。
溥洽大喜过望,连忙抓着徐景昌的胳膊,“快快免礼,你跟为师进来。”
溥洽拉着徐景昌,到了里面的禅堂,随后他从一摞书的下面,取出了一册,递给徐景昌。
“这是为师四年间,给建文皇帝做法事的记录……你帮为师递给陛下吧!”
徐景昌点头,“师父,建文是死了吧?”
溥洽微微一愣,就笑道:“世上还有不死的人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