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五,戌时三刻。
一辆马车驶出顾宅,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
没走多远,马车前方闪出一人。
那人身穿绿色官服,头戴短翅纱帽,笑吟吟地一拱手:“车上可是顾老相国?”
马车停住,赶车人正是顾时俊。他定睛看了看,拦车的人竟是县衙里的刘典史。只好下车回礼:“刘典史,有何指教?”
刘典史缓缓走近:“县尊听说顾老相国有意迁居别处,特令下官亲来送行。”
顾时俊道:“实感县尊厚意,祖父身体不适,就不下车致谢了。”
刘典史笑道:“县尊还有些话,交代我当面奉请老相国垂听。”
顾时俊不耐烦地说:“已经很晚了”
轿厢中传出顾秉谦的声音:“时俊,没规矩。”顾时俊闭上了嘴。顾秉谦一掀布帘:“怎么,县尊不敢来送老夫?”
刘典史笑嘻嘻地一躬身:“还请老相国见谅,今日城里群情汹汹,县尊也有些焦头烂额,实在脱不开身。”
顾秉谦冷哼一声:“说起来,倒是老夫的不是了。”
刘典史又走进些,已经能看清车厢里的情形了,压低声音道:“好教老相国得知,那叶家失踪的小童,今日在老相国府上找到了。”
顾秉谦脸上并未又太多惊讶之色。毕竟宦海浮沉几十年,这点伎俩对他来说都是小儿科了。只是略觉悲哀,老了老了,被人家用这么低级的手段给对付了。冷冷道:“这么说起来,刘典史是来捉拿老夫的?”
“怎么会呢。”刘典史依旧笑得很诚恳:“县尊知道此事必有隐情,故而交代我一定要护住老相国周全。今日我确实也是派了衙役在府上值守,只是您也看到了,百姓有些激愤,下官派出的那几个人,实在拦不住啊。”
“若不是来抓人的,那老夫还要赶路,告辞了。”顾秉谦正要放下布帘,刘典史赶紧拦住,又探头向轿厢里扫视一眼:“县尊还有安排。这个时辰,城门都已经关了,县尊嘱咐我一定衙送您出城。下官在娄江码头为您安排一艘渔船,吃用之物俱全,您上船之后,去松江,去南京都行。”
顾秉谦小眼睛眨动几下,觉得唐知县的安排还是不错的。他本是想先在城里闲置的宅子里对付一夜,明日再出城躲到田庄上。
而现在刘典史主动来提出可以送自己出城,那就再好不过。
看来唐知县也怕自己在城里待得久了,万一情急之下说出那一万两银子的事儿,岂不大坏官声?
本来顾秉谦以为那一万两银子白白打了水漂,而现在看起来,至少听了个响儿。
“也好。”顾秉谦见他眼睛不断逡巡,知道这家伙再打量自己有没有带上金银细软。心里暗暗有些庆幸。
方才在院中,邓源将金银装车之后,正要出门时,顾秉谦拦住了他。顾老头毕竟思虑周全些,他知道今日官府一直没有出面,必有蹊跷。唐知县拿了一万两银子,不好再公然索贿但他手底下的人谁不想趁火打劫?若是顾家真被百姓抄了个底儿朝天,那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可这一车金银此时出去若被官府的人碰到,那就真的鸡飞蛋打了。所以他提议自己坐马车先出去,如果官府有人埋伏在外面,自然会被自己引开。然后邓源便可以安全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