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掌柜果然家大业大,比那些穷酸鬼可是强多了,真乃城中豪商的表率……”
“哪里哪里,几位差爷慢走,小心脚下,若是平时得空,欢迎来店里坐坐。”
一番交谈过后,酒楼掌柜咬牙送上银两,强装着笑脸将官差们送出了门。
这一幕距离黎珩二人并不远,掌柜与官差们的对话,自然是被黎珩听的清清楚楚。
“你可看清楚了?除明文规定的落地税、门摊税等正税以外,符掌柜这酒楼一年到头光缴纳的各类巧立名目的苛捐杂税算下来,至少也得出去一百五十两。在衙门有些关系的符掌柜尚且如此,这城中其他百姓得被盘剥到何等地步?”
“安兄弟,你天生贵胄,想必在你家在你家乡也是大族,即使出门游历依旧是锦衣玉食,但身在高处久了,就看不到底下的黎民百姓了,只是这天下啊,不仅仅是士族们的天下,也是天下苍生的天下。”
似乎是触动到了内心深处某个角落,裴术一杯一杯不停地喝着酒,面色殷红,眼神微微浑浊,却是没有刚才的那种洒脱之感了。
“百姓之苦我亦是深有感触,但只要世人人心不变,就算没有士族,依旧还会发生一样的事,也正是如此,像你我这样的人更应该挺身而出,若是我等隐居山林,百姓岂不是更苦?”
黎珩的这段话不光是为了劝裴术,其实也在警醒自己。
黎珩一直以来都自认是个普通的俗人,没有什么济世救民的情怀。
但他有自己的底线,而这个底线源自他心中从小养成的朴素道德观。
不知是否是这两年频繁的征战生涯所致,他变得越来越漠视生命。
如果在战场之上无可厚非,但这种情绪带入平日生活当中时,可就成了大问题,他担心最后他变得不再像自己,失了最初的本心。
“多少年了,不管这九溪城谁当家,百姓的生活都没见变过,甚至变得更加困苦。”
“年轻时我曾经也在这九溪官衙谋过一官半职,想要重立宗庙,一展心中抱负,结果碌碌十几年,到头来落了一个不合群的名声,从那时我便看出来了,这世道已经烂透了,实不是一两个人能去解决的。”
裴术手中的酒盏重重落在了桌子上,叹出一口气。
“来时路上我听闻即将统制九溪的黎令尹勤政爱民,烟阳登峰之地也因此得以大治,以裴兄之才若是去投必能一展抱负。”
黎珩自从阴差阳错来到大周,得了骨雕助力之后,欲望膨胀到想要求一个长生,想要踏足这个世界权力的最顶峰,但这些并不是因为他想做人上人,想要钟鸣鼎食,而是出自于他自身内心深处最原始的对死亡的恐惧和自我实现的需求。
恰恰如此,为了实现这种需求,他可以放弃享乐,一心全心全意投入在其中,而这种心愿与之同时带来的想要治下变得更富强,吏治清明的需求与治下百姓的利益是高度一致的。
像裴术这样的有一定才能,又有理想的士人正契合他的需求。
“我看这新来的大老爷能不能解决眼前的问题都不好说,今年龚家东逃前,打着为前线征集军粮的旗号广发告示,以明年田赋减半收取为条件,提前强征了明年的田赋。”
“所谓人力有尽时,天意命难为,如此一来,就算这新来的大老爷有个三头六臂,届时怕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