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没有人搭话,黛玉和丫鬟紫鹃都保持沉默。
周瑞家的仍自顾自说着:
“姑娘打小就住在府里,可不就是咱自家人嘛。宝姑娘是后来的,又是表亲戚,晴姑娘甚得老太太看重,娘娘待她两个自是与别个不同。看娘娘的意思,日后宝玉的婚事……”
这浑婆子说话越来越不像样,晴雯心里恼火,抬脚就把门踢开了。
屋里,黛玉捧着本书坐在桌前,发红的双眼却瞟向窗外。
紫鹃垂首侍立一旁,低垂的眼睫颤了又颤。
晴雯把手里的凤尾罗递给紫鹃,回身向周瑞家的道:
“周姐姐,大过节的,太太那边事多,全仰仗您跑前跑后地操持。您这一时不在,不知道得忙乱成什么样子呢,您还是快去吧。娘娘是什么意思,我们姐妹心里有数,就不劳您多费口舌了。”
“是,姑娘,我这就走,这就走。”周瑞家的讪讪地退了出去。
“晴姑娘,得亏你来了。”
紫鹃秀美的眸子里水雾弥漫,“周瑞家的那个老刁婆,专拿针往我们姑娘心窝子里戳。她这是欺负我们姑娘孤苦无依,无人给她撑腰呢。”
“紫鹃,你跟她说这些做什么?她是咱们什么人?”
黛玉起身走到床边,面朝里躺在床上,手腕搭在额头上,根本不搭理晴雯。
晴雯上前扳着她的肩头,笑道:“翻过来,让我看看,可是为这事恼我了?”
紫鹃抱着凤尾罗凑在黛玉身边,赔笑道:“好姑娘,晴姑娘好心好意来看你,你就别耍小性子了。你试试这罗,多细腻,多柔软?”
“我不稀罕!凭它什么好东西?我又不是没见过。”
黛玉翻身坐起来,赌气道,“贵妃娘娘赏的,你不赶紧拿回家去供起来,拿我这来做什么?
我又为什么要恼你?人家什么宝姐姐、贝妹妹有金锁配那宝玉,兴许你也有什么‘金’来配那‘玉’吧?我不过草木之身,凭什么恼你?”
“还说不恼我?”
晴雯笑着,一指头戳在黛玉额头上,“人总说你聪明灵秀,怎么总在这些事上想不开?你是草木身,我却连草木也不如了。
哪有什么金配什么玉?我不过一个外面买来的丫头,承老太太恩赏,抬我做了主子姑娘,可有几个人真的把我当主子?
人家给我的东西跟宝玉和宝姐姐一样,不过是拿我凑个数,省得旁人多议论他两个罢了。
妹妹若当真为这事恼我,跟我生分了,可就真趁了别人的心了。你想想,自此你在这府里又是孤苦无依,无人可靠了,这府里有多少人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
“姐姐,我心里也知道是这么回事,可就是过不去。”
黛玉扑倒在晴雯怀里,珠泪滚滚,“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这府里哪还有我的容身之地?哪一个又是真心为我好?只有姐姐你一个罢了。”
“傻丫头,凭别人怎样,你只要记得,这府里咱们两个是最亲近的。无论什么时候,姐姐的心都是向着你的。”
晴雯轻揽着黛玉柔弱的身子,心里默默做了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