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震惊朝野的消息传来,许久未曾参加朝议的建恒帝当即召群臣商议,连着三日下来,却是没有更适合的人选。从前叱咤疆场的老将如今都年事已高,而年轻将领中便当属顾子涵与郑文二人,如今顾子涵不知所踪,只怕也是凶多吉少,只有一个郑文还能勉力留在辽东对抗鞑靼,军心涣散下,连主持大局的顾敬明也缠绵病榻。
此时辽东缺的,不仅是一个有着疆场经验的将领,更需要能稳定军心之人。这样的人,的确不易。
连着半月,京陵都笼罩在阴翳之下,伺候在宫内的人更是小心翼翼,唯恐触怒了心绪不宁的建恒帝,撞到了刀口上,丢了一条命。
这一日,许久未曾前往北苑归元观的建恒帝来到了这熟悉的地方,看着眼前青葱而宁静的翠竹,紧绷的神经似乎也为之缓和了几分,当他走至观前,身穿广袖道袍,手执浮尘的归元道人眉目随和地走出来,微微躬身,行下一礼。
“陛下。”
建恒帝眸中多了几分缓和,淡淡“嗯”了一声,随即在归元道人的引领下朝观中走去,观内烟香缭绕,彷如轻纱般,轻抚而来,让他不由一扫半月的忧郁,香案后的真人金像庄严而带着悲悯世人的眸子,让人观之,也生出许多的敬畏与依赖来。
“陛下,请用茶。”
直到耳畔传来声音,坐在蒲团上的建恒帝才转过头来,看到归元亲自奉上的清茶,伸手接过,原本递到唇边欲饮,却是踌躇了片刻,又将那盏茶放了回去。
如今的建恒帝是真的老了,斑白的头发消弭了从前的威严,眼角爬上的皱纹也将那双凛冽的眸子变得孤独了许多,脸上的点点褐斑更是抹去了那张曾经英气而慑人的男子容颜,即便是九五之尊,待到老时,与寻常之人也是一般的。
“陛下,是在为辽东之事而忧心。”
耳边的引磬之声仿佛涤荡心灵的笛音,一点一点安抚着建恒帝那颗沉重的心,听到归元随和的声音,仿佛出神的建恒帝眸中微微一动,嘴唇翕合间,终究出声道:“朕想要的,是孝武帝之功,如今,却是无人可用。”
建恒帝的声音第一次带着无奈与绝望,对于一生都在与天斗,与人斗的他而言,他想要的,从未失手过。
可如今,他却是第一次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失意。
说到这里,建恒帝似是有些疲惫,右手撑着额际,倦然地阖上了双眼,却是一点一点说出了心底所想。
“朕如今六十有一,惟愿见的,便是驱逐鞑靼,为后世留一个太平盛世罢了,此次若是就此收兵,便再难实现了。”
一个人又能有多少年的岁月,虽人人唤他万岁,可他又如何不知,那不过是痴望罢了。
人越老,便越怕死亡,更怕的,是在他入土之前,理想破灭,空留遗憾,沦为一个庸人。
他,不甘
归元道人侧眸间,默然将建恒帝的失意,黯然收入眼中,低眸间,一丝异样的光芒划过,再抬起时,带着天命所归的语气,低缓而郑重道:“若贫道说,陛下对这天下之忧,有解决之策”
话语说到一半,原本疲倦撑额的建恒帝当即抬起头来,一抹难掩的希望与期冀从眸中闪过,看着归元唇角认真的弧度,那即将被掩埋的雄心似是被风带去浮尘,再一次泛起灼目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