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兼着餐饮、住宿的生意,本来就是三教九流聚集之地,历来是信息交流最重要的中转站之一。
听到是问这个,秦老板有数了,彻底放了心,就慢慢起身,揉着酸痛的膝盖,回忆着说:
“少镖头,说起这个我倒是认识一个。清华街头本来住着一个姓张的老木匠,干了几十年了,据说二十年前修缮县衙,就是他领人做的。只是近来年岁大了,也就渐渐收手不干,在家里颐养天年咯。”
杨显想着,这姜台县贸易盛行,在幽州属于“中县”层次,仅次于“望县”,县衙也要比普通官署气派上许多。
坐南朝北,红塔、照壁、头门、仪门、衙堂、六房等规制一应俱全,确实造型恢宏,历久弥新,工艺是上佳的,就说到:
“咱们这街上的邻居们,是看着我们长大的。”
他轻轻捏了捏身边季惜惜的手,两人对视一眼,脸上浮起微笑:“昨夜这一场战斗,实在是意料之外。是我与县丞苏响渊大人,一同擒获凶徒袁空空。无意间给大家造成了损失,实在是过意不去。”
他声音一顿:“但是大家也知道的,自从我师傅失踪后,长风镖局是每况愈下。。。但这情况,也不能置之不理。我是这样想,有损失的各家各户,都到秦老板这边登记造册,咱们各自按毁坏的情况,先收一笔款子,请人来修缮房屋、街道。剩下不足的部分,由我长风镖局补足,大家看着如何?”
说完,一时间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都在交换着眼神。
反而是秦老板,眼珠子转了两下,就立刻迎合道:
“少镖头这主意好!我先出八十两!”
有人带头,几个精明的生意人就立刻回过味儿来:
“我出二十两!”
“我也出三十两!”
要不说,人都是群体性动物。有人开了个好头,原本还心有余悸的街坊邻居们,就陆陆续续站出来,迅速就凑出了三百余两。
杨显笑着,默默看着,就让秦老板录好账册,一笔笔记了,并差人请来清华街的老木匠。
说了要求,安排屋舍并街道的布局、走向,一一都确认了,又预支二百两工料费。
等彻底忙完,就已经是傍晚。
这几个时辰下来,沟通图纸、预制清单、审核预算、检查工艺,因着手下暂无可用之人,都是杨显亲自过问,足足是累的够呛。
即使是他现在的体力,如马似龙,也几乎有些支撑不下来,口干舌燥,嘴角都要冒出水泡。
但好在已经大致铺排完毕,和张木匠确认了工期,大约二十来天,长风镖局包括这条街上的街坊邻居们,都能重归新家,心中就是微喜。
晚上和秦老板、老木匠几个一齐用了晚饭,杨显又叮嘱了几句,就在这些人受宠若惊的感谢下,回了长风镖局。
原先杨显住的东厢房和东西厢房之间的跨院、月门,昨夜都被他们三人混战打了个稀碎。
还好西厢房那边,季惜惜的房间还完整。
杨显也轻车路数,在季惜惜与姜婶莫名的眼神中,抱着被子就搬进了季惜惜房间——
外的一间耳房。
稍微洗漱了下,就准备休息。进房前,季惜惜迟疑片刻,还是问道:
“阿显,咱们哪里来的钱。。。”
杨显早料到有此一问,温和笑道:
“惜惜,我知道你的意思。钱的事你不用担心,如今我已经晋升后天,成为武者,原本托庇在咱们麾下的这些食档、药铺该交的年例,一分都不会少。”
他想起数月前,迫不得已孤身到各家去收本应该提前供奉的年例,吃到的闭门羹与那些势利眼的嘴脸,心里就是冷酷,暗道:
‘这群渣滓欠我们的,我一定要加倍收回!’
说着,他站起来,踱了两步:“这一笔账,至少就有五百两。再加上武者本身就不愁财源,自然有无数人要蜂拥投靠咱们,从今往后,银钱方面你再也不用担忧。”
“再说说为什么要出银子修补他们的房舍、街道。很简单——名声!”
季惜惜一双美眸望过来,如清水秋虹般荡漾,杨显心里一暖,就说着:
“古话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又有说,上智而下愚,不移也。其实说的就是一个意思——百姓愚昧,不能通之以情,只能晓之以利!”
“原本,如果我只是晋升武者,那县中对长风镖局,就只有畏惧。人言可畏,千夫所指,高压之下只会有怨愤与反抗。但一旦给予这些人利益——即使这利益对我们来说不值一提,那也会立刻获得拥戴。”
“这也就是为什么朝廷中清流在民间广受支持。他们叫清流,难道真的就清白么?只不过他们喊出了‘天子不与民争利’的方针而已。你看看,有的人甚至都不需要付出实际利益,仅仅用嘴巴就能获得所有人的尊重与拥戴。”
“我们真金白银的花出去,何愁不能博一个好名声?”
悠悠灯光下,杨显哂然一笑,就把人心剖析的这样直白,只是在心底,还有一些念头,倒是就不必在季惜惜面前分说了。
‘从整体社会来说,所谓的名声,本质也只是暴力的外衣。光有暴力没有名声,是暴虐,要被推翻;光有名声没有暴力,是傀儡,要被分弑。只有暴力与名声同时具备,那才是仁者无敌,天下大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