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萧条的极城,即便是深夜,商丘的灯火依然通明。
商人好酒,嗜酒如命,因酒亡国。
宋人痛定思痛,决定收敛天性,尽量减少宴饮,节省粮食。
即便如此,天性是天性,违抗不了的,才叫天性。
商丘的人口不如临淄之多,人口比例也失调了,男丁少而女子多,酒肆之数却是临淄的两倍有余。
十年郑宋战争,可供酿酒的粮食大大削减,商丘的酒家也倒闭不少,如今的这些酒肆,大多是今年新开业的。
那些存活下来的老字号,大多是同时经营着旅舍,楼下供来客饮酒,楼上供醉客过夜,如此,尽管旅客也是减少的,但好歹能靠着过往的积蓄得以维持。
诸儿来得不巧,寻得的旅舍正是这样一家。
醉醺醺的宋人扶着墙攀上楼梯,路过诸儿身边,打了个嗝,呆呆地转过来看了一眼,又自顾自走开去了。
才向上迈了两步,又有一个佩剑带玉的高个壮汉从楼上下来,酒气熏天的,看到诸儿,却像见了老朋友似的,拱着手,反复地说着“好久不见”,却又不见下文,最后干脆醉倒在人前,呼呼大睡。
掩着鼻子,牵着孟姜的手,小心翼翼地避开楼梯上的污渍,溜进了自己的客房。
摆开行李后不久,听得刚才的方向有人高声咒骂。
“华督!鼠胆之徒!”
“若我领兵,郑人...呕...”
接着,就是斗殴的声音了。
推门出来,好奇地观看,刚才那人与另一个佩剑之人扭打在一起。
说扭打,一点都不贴切,倒不如说是单方面的殴打。
刚才的那个醉汉明显力气大出许多,一个回合,就把另外一人给撂翻在地。
醉汉以泰山压顶之势扑了上去,攥起拳头,照着那人的面门连出重拳。接二连三的猛击在那人的脸孔上留下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鼻血也流了下来。
有一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过来劝架,也被醉汉揪住衣领,接踵而来就是一顿毒打。
倚在栏杆上,慵懒地观赏那一团乱斗。
酒肆的掌柜也来劝架,又被卷了进去。前前后后,过往之人四五个,一个个喝了点酒,也都神智不清,不知道要绕着走,倒了霉了。
刚才那个公子被醉汉放倒,脸正朝向这边。诸儿眯了眯眼,看清这来劝架的人。
这不是郑公子亹吗?
他怎么也在宋国。
诸儿印象里,正是来宋国平乱之时,在戴国见过此人。那时他在戴城整顿军营,还向诸儿介绍过郑军的情况。
这么说来,他应当也是认得自己的脸的。
是不是回避一下,郑国人要是知道自己来了宋国...
无妨,只要不明面上跟华督接触,在郑国人眼中,自己就是一个无害的流亡公子,远离了齐国的权力中心,就算跟王室联姻了又如何?
“兄长,还不睡?”
背后孟姜在呼唤了。
“来了。”
最后再瞧上一眼。
“看什么看!没见过打人么?”
那醉汉好像注意到这边,抬头骂道。
转身欲去,那醉汉又舍下那些倒地的人不管,径自踏着大步登了上来。
还未到顶,两人四目已经齐平了。
走为上策。
往房里一钻,门一关,那醉汉赶了上来,却被堵在门外。
砰砰地敲门。
每敲一下,门板就震上一震。
还以为孟姜没有见过这种阵仗,会吓得缩在房间角落瑟瑟发抖,没想到此时却是十分镇定的样子。
从几上拾起兄长的佩剑,试图拔出,却发现剑插得以外的紧。
先秦时的剑是这样,要用些力才能拔出来的。
又是一阵咚咚的敲门声。
孟姜终于拔出了剑,将那柄单手剑用双手持握着,小心地靠近过来。
用极细微的声音向诸儿主张道:
“彼将入室矣。”
“入室者,为行凶也,可以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