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十二年秋七月,齐侯禄甫与郑伯寤生在曹国都城陶丘会盟,顺带着将寓居于宋国的太子诸儿捞了回去。
及至临淄时,已是七月下旬。
从安车上一跃而下,也不顾什么礼仪了,小跑着进了东宫的宫门,连廊的画柱如水般从眼前流过,院中的枫树已经一片绛红色。
气喘吁吁地站在内房的门口,调和了气息,整理了衣裳,哑声一句“夫人”,道尽心底思念。
推开房门,王姬的模样都快认不出来了。
身形娇小的夫人顶着格外突兀的孕腹,体态比从前丰腴了一些,衣裳换成了宽大的款式,拖着枫红色的袖襟,好像一尾文种金鱼,此刻正侧卧在铺上。
行动不便时,也就没有动力去梳妆打扮,装扮来反正也无人观赏。
长发只是简单地束了一下,没有插上簪子,大概是之前什么时候翻了个身,现在如扇子般散开在身前。
见了诸儿,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却被抢过来按下。
“夫人安歇。”
扶着王姬再度躺下,诸儿自己跪坐到夫人的面前。
“我返国矣。”
王姬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单是笑了笑,随即便流下了泪水。
“这些日子,夫人...”愧疚感涌上心头,话语哽咽了,“唉,夫人有娠,我却不能常在左右,愧为人夫也。”
捧起王姬的左手,紧紧握在手心。
手腕还是那么地纤细,总给人一种一不小心就要折断的危机感。
外面天气日渐转凉,室内却温暖得很,侍从将王姬的衣裳裹得严严实实,生怕冻着了夫人的贵体。
手背白净如玉。
温暖的感触唤醒了记忆中桂花的芬芳。
今年的桂花还没开呢,这么香,是想要哪般嘛。
“夫君,我知之也。郑人有异心,夫君不得不流亡于外,郑人其咎。”
王姬此刻的心情难以言说。
一方面,自己也算是不辱使命,成功地在齐国与郑国的紧密联盟之间撬开了一道深深的裂纹。这对延续时间比自己的年龄还长的盟友看来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牢不可破嘛。
作为天子之女,王姬已经用自己的婚姻大事作为交换,为王室争得了预想之中几乎是最丰厚的利益,扳倒专权的郑伯,看来也并非遥不可及了。
另一方面——
委屈啊。前两个月不知道也就罢了,这才就陪了她一个春天,到了孕腹渐渐隆起,行动开始不便的时候,就抛下她去鲁国了。
委屈,太委屈了。
岂有此理。
令人恼火。
好在王姬也没有多责怪诸儿的意思。
七成都怪郑国人,坏事做尽。
两成要怪鲁国人,真不安分。
屏住呼吸,这片刻的陪伴都如此的宝贵。闭上双眼,单纯用彼此的温度感受对方的存在。
无妨,以后还有的是时间。
五六十年,总还是有的。
想到这里,王姬轻松地笑了起来。
半晌,王姬睁开双眼,稍稍偏过脸去,向诸儿示意。
“宗姊在侧室,夫君亦往见之哉。”
“诺。”
松开手,将王姬的散发理理顺,重新扎好。
立起身来,回头看上一眼。
王姬笑着摆了摆手。
跨出门槛,回头再看。
“速去。”
王姬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