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不得太多的顾忌,将他上身的军袍扒了下来。其实也实在没什么需要顾忌的,他的下腹部有一个深深的口子,外翻的皮肉混着干涸的污血,四周还沾染着黑色的泥土。此时他不过是一个受伤的孩子,触目所及都是骇人的伤疤,让她的心跟着一阵阵抽搐地疼。
他需要复温,可是身上又还有致命的伤口。金月眨巴眨眼睛,眼泪又滑了出来,他到底经历了些什么,竟然弄得这样狼狈。抓起铜盆里的雪努力地搓揉他的身体,从双臂到前胸,原来他身上还有别的伤痕,深深浅浅,一道道刻在他细嫩的皮肤上。
小心绕过腹部的伤口,再托着他起身,去搓揉他的后背。好不容易完成了这艰难的差事,身上也累出了一身汗。
还好,田布送姜水过来了。看了看她乌七八糟的脸,扯着嘴巴笑:“大小姐你自己去洗洗吧,剩下的交给我。”
嘱咐他千万要小心伤口,事无巨细地交代一番,这才掀开帐帘走了出去。去烧了热水过来,自己胡乱清理了一番,又端着水盆送进军帐里。
已经用雪水擦过了全身,澄砚僵硬的身体终于渐渐柔软了下来,苍白的皮肤也浮上一层红晕。金月又用干净的棉布小心翼翼擦拭他的伤口,清澈的水盆不多时就变得浑浊起来,干涸的血迹在热水的蒸腾下散发出淡淡的腥味。
连换了三盆水,盆底终于没再变成红色。滚烫的姜汤水已经灌进木桶里,她本想着让他好好泡一泡,可是他的腹部有那么深的伤口。
只能一点点来,找来谢年帮忙,和田布一起抱着他趴在桶边,热水没住他的下肢,停在了腹部。两人累得一身汗,终于让他泡足了半个时辰。又去换了一桶水,用厚实的布条托在他的腰间,两人一人拽着一头,让他平躺在了木桶里。桶口虽然足够宽大,却容不了一个人横在里面。
他躺在水面上,两只胳膊无意识地往下沉,双腿怪异地扭曲着盘在身下。待一桶热水渐渐变暖,这才将他托了出来。
纵然再小心,伤口的边缘依然沾染了点点黄色的姜水。金月赶紧又去打来热水擦拭,忙活了一圈,天色也终于暗了下来。
田布还有自己的差事,不能一直留在这里,谢年也得回去候着,省得谢准突然醒来却没人伺候。偌大的营帐里只剩下金月一个人。
好在金平终于派人送了药过来,有煎服的,也有包在伤口处的。金月看过不少杂书,就是连那些满是图片和药方的医书也曾涉猎过。她认得面前的这些枝枝叶叶,没有名贵的药材,不过是最普通的草药。在这样的环境里,奢求不了太多,好在那外敷的草药中有芦莉草还有红天葵。这两样不起眼的枝叶能很好的活血解毒、散瘀消肿。
手忙脚乱扯了布条缝制一个简单的布口袋。将那些草药装进去,一起丢进水里煎煮。等那一碗黑漆漆的药汁液渗透出来,这才将口袋捞出来,放在一边晾凉了,给澄砚敷上。
金月以为他总会有一点反应,这么深的伤口,怎么可能感觉不到一点疼痛。她盯着他的脸,想捕捉到哪怕一点点的变化。
可是他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依旧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初初确认他还活着时的欢喜渐渐冷静下来,落寞与恐惧再次袭上心头。床上的人那样虚弱苍白,再也经不起丁点波折。倘若他就一直这样睡下去,倘若将他从那一堆尸体中扒出来,却依旧救不回他的命,她该怎么办。
伸手抚了抚他紧闭的眉眼,柔软的触感带起一阵心悸。努力对他笑了笑:“你会好起来的,你这么坚强。”
转身继续煮那一碗内服的汤药,拿着勺子一点一点喂他喝下去。他不能吞咽,黑色的汁液全都顺着下巴流了下来。固执地继续喂他,不知道他到底喝进去多少,聊胜于无吧,只有这样她才能安心。
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军帐外面有呼啸的风声。掀开帘子走出去,四周的兵丁不停地来回巡视,帐角有翻腾的火光,暗夜里忽闪的红色让人有着惊心的恐惧感。断断续续的雪花终于停下来了,天上挂着一轮圆亮的月。金月疲惫地坐在地上,抱着肩膀缩成一团。她好累,连日的奔波和担忧,一旦放松下来,浑身都透着无力。
迷迷瞪瞪地就要睡过去了,一阵风吹过,激得她一阵战栗,赶紧起身进了营帐。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反应,脸颊红通通地烧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轻一下重一下,鼻息渐渐清晰。慌忙去看他的伤口,干净的衣襟沾染了点点污迹,不知道是药汁还是又流血了。
又煮了药给他换伤口处的布袋,不敢用凉帕子给他敷额头,他已经冻了这么久,不知道再用这种方法给他降温会不会适得其反。只能用微凉的温水不停给他擦拭,擦拭额头,擦拭脖颈、双臂。她累得浑身酸痛,帐外的北风呼啸得更厉害了,也许已经到了后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