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裕茶楼,贵宾雅间内。
在场者唯有沉默不语的钟离,与干坐在他面前几乎哑口无言的马科修斯。
“……所以摩拉克斯,你不闻不问的就对那孩子干了这种事?”
此刻,马科修斯声音显得十分低沉,压抑着难耐的怒火。
“你在他对你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竟心狠到将那孩子的过往记忆强行封印,在他完全清醒的时候……你明知这若稍有差池,他便会精神错乱成一个疯人!!”
“你真以为这世上所有人的内心都是如你那般坚不可摧的么,你有代入思考过一个本就缺乏关爱的五岁孩提心智有多脆弱的么?!”
“他在这世上恐怕最信赖最崇拜向往的人,便是你了,你可知眼下在所有人包括他的眼里,你的态度便是璃月港的态度!!”
它深深吸了一口气,稳住了自己气到颤抖不止的身形。
“你做的,无非相当于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脏,被最信任的你当着他的面挖走了一块,你那最理智的做法,在我眼里毫无人性可言……”
“我以为你尘世闲游了那么久,身上属于岩王帝君的神性应该是少了,你口口声声说过要给他保护,这便是你的选择?”
闻言,钟离一连沉默了很久,金黄色琥珀般的眼眸里神色复杂。
他从未见过自己的这个老友有如此生气的时候,此刻马科修斯那双眼眸里带着的失望与怒火,让他苦不堪言。
“正因为他此刻年幼,封印才能更加彻底,我才必须如此果决。”
“他兴许永远不会祸及璃月,会渐渐成长起来,将他心里那积郁深沉的怨火用以焚烧遍稻妻,我若不扬汤止沸,莫非应坐视不管?”
“稻妻兴许是穷山恶水,但那仍有懵懂无知于襁褓中不染纤尘的婴孩,这个世界终究需要延续火光,你因他曾灼痛便连星火都不留,是过了……”
他看着冷静下来的马科修斯,抿着唇继续开口。
“斗儿会在走火入魔的那一刻,把自己的苦痛施加到与他儿时同样无辜的人身上,他不会获得什么,只会因此玉石俱焚于他最苦痛的噩梦中。”
“他要扑灭心中的火,因此而一步步走向火坑,他的力气会越来越大,直到我无力阻拦……因此我在他年幼时将他用绳索绑在璃月,事实便是如此。”
钟离微笑着,说出了让马科修斯彻底呆愣住的话。
“起码那样……最后错的便不是他,而是我。”
“你说得对,马科修斯,我兴许不懂人性,尘世闲游了那么久也没能彻底化掉脑海里古板的想法,但我从未懈怠过对他的保护,哪怕这句话再无说服力。”
他的话语落下后,便看着马科修斯彻底陷入了沉默,两人就这样静坐了许久。
马科修斯抬起头,给了钟离一个无力的笑容。
“我听阿萍说了,再过几年待千岩军成型的那时,你会营造岩王帝君神陨的戏码,彻彻底底还璃月一个人治的时代,这是真的么?”
它看着只笑而不语的钟离,也已经明白了什么。
“你看着……确实已经很累了,歇一歇也好,我支持的。”
它站起身,拍了拍钟离的手,向着房间外走去。
“我去趟奥藏山替你照看那孩子,你好好想想该怎么和他解和吧,趁他还小……”
最后说出的那四个字时,锅巴的声音不知为何也变得很小。
它该说该问的都也已经弄清楚了,自己能帮的也已经太过有限了。
……
锅巴离开后,钟离这才回过神,缓缓啜了一口已经凉掉的茶。
经历了这件事后,归终哪怕是理解他的行为,也始终是无法释然地与他吵了一架,至少在短期内他们的大婚是办不成了。
早上那会,他与胡老说清楚了一切前因后果,眼睁睁地看着后者颓然得像是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心中痛苦万分。
那时的胡老也只是说了一句话:“你走罢,我不想见你,道歉的话你该去和斗儿说,与我解释再多我也听不进去的了。”
再放下茶杯时,那已经凉掉的茶水也已经被他抿尽。
冰凉的苦涩一直缭绕在他那几千年来被打磨得坚如磐石的心扉里,如此难耐。
“那边拜托了,马科修斯……”
他呢喃着,继而铺开了手里的纸张,向着他那位名为“达达利亚”的笔友修了一封书信,大致内容,便是诚恳地询问要如何得到被他伤过的孩子原谅这种难题。
兴许这世上从未有人知道,那无所不知而又无所不能的岩王帝君,竟然也会束手无措到无人可问,而必须求助于笔底知交的狼狈地步吧。
……
奥藏山,留云借风真君府邸。
祸斗蜷缩在却砂木下,抱着那三只许久未见的冰糯米团子自闭。
黯淡的钴蓝色眼眸,也只有在看到怀里糯米团子那不太聪明的亲切笑眼时,会柔和上几分,那其中的惊恐在时间的推移下逐渐消失。
“嗯……我也喜欢你们,谢谢你们的安慰。”
他呢喃着,小脸轻轻凑上前蹭了蹭这三只软糯可爱的冰糯米团子,感受着它们轻轻吐的小泡泡安抚在自己脸上的舒适感。
他还不知道兴许是面具已经距离自己太过遥远的原因,他的心智也在逐渐向着成熟靠拢。
不至于一直都处于那种对周围环境的变化都显得像只惊弓之鸟那般惶恐不安。
蓦地,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声响,继而抬起头时。
眼眶红红的甘雨正十分着急地向他奔跑了过来,很快就来到他的身旁将他紧紧抱住。
祸斗的眼眸缓缓睁大着,只是强笑着看着她,在温暖的拥抱里身体不停颤抖着,像是精神上已经遭受到了极深的创伤。
但是他知道自己这一路已经很过分了,明明在今天清晨醒来时,就已经决定好要让自己过得和往常一样,却连扫个地、买个菜都已经再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