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睁开双眸时,八重神子意识到自己正在被谁轻放于膝上。
影只是低垂下那双蓝紫色的丹凤美眸,素手轻抚着她那粉黛颜色的柔软毛发。
“最初你也只是个会被油豆腐轻易引诱的家伙,我记得的。”
她的眸光最后停滞在了怀中狐那被砍去的断尾上,不再接着说下去。
只是那玉手无可奈何地攥紧,神色不甘得颦蹙都遍布阴霾。
闻言,八重神子只是抬起那粉黛颜色的小狐狸头,微不可查地动了动耳朵。
最后显得有些吃力地往影的手心处钻了钻,浑身冰凉得在不断发颤。
“但是…自始至终小孩子气而又不曾长大的,是你……”
她想着,思绪渐渐模糊地将眼眸再度闭上,呼吸显得平缓虚弱。
“这挺好。”
磨损是一种“死亡”,牢固的磐岩会被磨损尽上方的花纹,使寄托的情感变得淡漠。
悠远的轻风会徘徊于尘埃里,如同落叶般再不起波澜地睡去。
而那看似恢弘华贵的雷光也终会黯淡,铭刻于上方的过往最终会有人不再记得。
稻妻的雷神所经历的磨损,是不断丢失那惦念过往的执着。
最终她会失去心智,退化成如同婴孩般不能言语只会哭泣,变得什么都不明白。
八重神子无法想象当祸斗再次出现在影的面前,手持利刃指向她而将她刺激。
影那历经了太多磨损与打击而本就起伏不定的心智,恐怕会当场崩溃若孩提般呜呜痛哭,连言语都不通透地死去。
而她很清楚,祸斗是不会释然地放下仇恨与刀刃的……
伤害到他的不只是他的造物主,还有对于整个稻妻那经年累月的怨恨。
一只狐狸想要守护她心目中的那道雷光,就必须等同于一错再错。
“影……你的孩子,很像你。”
朦胧中,影抿着唇将这句话听清。
她捧起那只昏迷过后仍像是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小狐狸,十分珍惜地用脸颊轻轻蹭了蹭其身上柔软的粉色毛发。
缓缓站起时,她恍惚地从影向山顶远望着稻妻城上空蓦然升起的烟花。
于阳光下的那一片繁荣盛景,像极了她还没有接连失去身旁亲友时的模样。
为她姐姐雕琢的那千手百眼神像下,有无数虔诚的稻妻民众们将她歌颂。
“神子,你创办的八重堂里有好多小说……里面写的的那些我都好强大,都说我一次又一次地力挽狂澜拯救一切。”
于是她下意识地将怀里昏迷不醒的小狐狸抱得更紧了点。
“可是……我明明什么都没有保护好,我什么都做不到……”
她那蓝紫色的丹凤美眸中倒映着烟花的色彩,易冷易逝。
……
数日后清晨,璃月港闹市里仍旧安宁。
那晨露才刚刚从那街旁的霓裳花上淌落。
往来的行人沁着那日出之际才有的清新气息,看惯了这天光渐亮的光景。
但在今天,街巷上本应有的喧嚷似乎都喑哑了不少。
沉寂得像是不愿意打扰到哪只受伤的雀鸟。
原本还想着抽出时间去胡家府邸,亲眼看一下那几天都未见到的孩子,心底似有若无的愧疚却又惹得他们暗叹踟蹰。
那脑海里或多或少都在想着他那精致得像是被上天偏心宠溺的孩子,如白璧无瑕。
只是那一双钴蓝色的眼眸在那日因他们的猜忌而又变得黯淡如死水般的光景。
真就像是那炮烙在他眼影上的粉黛泪痕那样剜在了他们的心底。
而此刻那孩子蓝紫色的长发又一次被风带着起伏,嘴里哼着的歌也又一次成了这道路上的主旋律,轻柔得不知为谁而鸣奏。
一只小竹杖在地上轻轻敲着,如同应着那柔和的节拍。
幼小的身影每一步都十分自如,像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的模样也是让在场的街坊们都瞬间恍惚过来,对方到底这阵子闭门在家都在练习着什么了。
“……小获斗,你的眼睛,这是怎么了吗?”
偶然路过的铁匠老章愣了老半晌,放下了背篓上的矿石便向他走去。
蹲在他的身前轻轻牵起了这可怜孩子那柔弱无骨般的小手,原本坚毅的眼底带着懊悔。
“唔!是章叔叔吗,祸斗的眼睛没事的呢,这只是在修行而已啦。”
祸斗先是微微愣住,继而微笑着,将那眼上的白布缓缓摘了下来。
那粉黛眼影下的泪痣,此刻如同溃破红尘般让人心生惋惜。
“之前我就有进行过这样的训练啦,我要努力去更好的掌控我的力量,这是很重要的啦。”
不经意间,他望向了那街畔被置于案上兜售的兽肉,恍惚间眼底翻覆的却是一只只小赤狐奄奄一息地躺在案板上就要死去的模样。
这一刻,他那双钴蓝色的眼眸里黯淡得像是被磨损折煞的星辰,眼角炮烙的粉黛泪影都如同刺痛般颤动,最后那白布又被他无声地戴上。
至少此刻,在意识到自己必须变强,至少要有所成长的时候。
他也该拾起最初刚来到璃月港时,那直面痛苦也不显得软弱的模样了。
“不用担心我的,东升叔叔已经帮我挑好了菜,简单的来回路线我记得住的呢。”
似乎是察觉到了身旁众人低落的心绪,祸斗的微笑里也带着几分歉然。
他的心底一直都怀揣着几分后怕,说想要将之视而不见是不可能的。
若是那天茂才公恰好是走在前方,被他当做第一目标锁定了又会酿成怎样的后果,他其实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老章沉默着,身旁的石头与众人亦是静静地看着此刻小祸斗脸上显得勉强的笑容。
任凭这孩子怎么说,他们也都不傻的。
恐怕真的经过上一次伤害之后,对方的心理上的问题亦是变得更重了。
此刻那身青衫被洗得洁净,看不出是曾沾染过污秽与鲜血的模样只是随风飘着。
祸斗那颦蹙间泛着淡淡的苦涩,完全不再复一个年幼孩子应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