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到宝玉房里伺候,却不过是日间换个端茶递水做针线的地方罢了,珍珠这般自我安慰。况如今还有个横插一脚的金钏儿呢!
到宝玉房里与众丫头互相见了一回礼。往日都是认识的,不过如今换了主子了,这各房的关系就不同了。自是要让一让的。宝玉不在家,说是出门去了。
看她进来,如今的大丫头可人早迎了上来,满面笑容地道:“好妹妹,今儿可全了我的心了!”
珍珠含笑还礼,可人便拉了她的手,往里面去。
如今宝玉是和贾母住在一处——因天渐冷,贾母恐冷着宝玉,便把宝玉放在套间里。好随时照应着。可人是宝玉跟前伺候的大丫头,精明利落,又不乏温柔体贴。只是她今年也有十八了,岁数渐大,便不好耽搁了。预备了今年便出去的。素来都是一出伺候的人,珍珠却是出了名的和善人,从不与人纷争,却并不曾吃过一丝亏去,也是个绵里藏针、圆滑细致的人儿,可人有心与她交好,只是一直不得机会,如今倒是有机会了,反倒是要分离了。这缘分也真真有趣的紧。
各各寒暄了几句,可人便带了珍珠四处看了,指着宝玉何处看书,何处洗漱,穿的衣衫鞋袜等物又收在何处,笑道:“还是老祖宗想的周到,往后宝二爷这里有了你,可不愁什么了!”
金钏儿不知从什么地方出来,笑道:“可不是么,谁不知道珍珠妹妹是个精细人,便是一根针也不落了指缝去的,以后这里有了你,可就更妥当了。”说着抿了嘴笑。
珍珠听了挑挑眉,她虽和善,万事与人方便,但却也不是吃素的。今日这下马威暂时接下了。可日子还长着呢!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遂点点头,淡淡一笑,道:“姐姐谬夸我了,我不过是个蠢笨的,哪里比得上你这般伺候二爷呢?老太太叫我们过来不过是给帮着搭把手罢了,以后还得要姐姐照料一二呢!”
金钏儿看她似有些伏低的样子,便有些得意。她是府里的家生子,本姓白,原在王夫人房中伺候的,后来王夫人便把她给了宝玉。她只比宝玉大两岁,生的有几分水秀,看惯了府中的富贵做派,难免有了几分心思。虽说如今宝玉还小,但也是一日大似一日不是?府里的规矩,爷们的房里总是要放几个房里人的,而这人选多是长辈给的,或是从小伺候的。她如何能不动心?便更生了几分心思,如今可人等大丫头都要出去了,她便屈意奉承宝玉,将宝玉服侍地越发喜欢起来,竟将其余的人都抛之脑后了。正当这美梦渐成的时候,不想这贾母竟派了珍珠过来,平日里温柔随和,端庄大方,不说心灵手巧,便是相貌上也更胜了自己一筹,如何能不生醋意?故才生出这一番呛声的醋波来。
可如今见珍珠并不倔傲的样子,那不平就小了许多,只笑道:“都是姐妹,哪里说的上什么照顾?以后姐姐多帮衬着我,大家一起伺候好二爷就是了。”
珍珠一脸诚挚地应了,却见金钏儿背后的可人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珍珠却也不避讳,坦荡荡地回了一个笑容过去。
可人轻咳一声,道:“都不是外人,说的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她是宝玉身边的老人了,自是地位超然的,说的话不与别人一般。
果然,金钏儿低头道:“姐姐说的是,是我见两位妹妹来,便高兴糊涂了,该打该打!”
可人毕竟还是大丫头,虽说要走了,也是要给她留三分面子的,金钏儿这才低了三分头。
又说了两句,便有外面婆子传话说“太太找金钏儿呢!”,金钏儿听了,忙道:“妹妹们慢聊,我先去了。”
珍珠忙道:“太太的事要紧,快去吧!”
待她去的远了,可人道:“你这么忍着她做什么?她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不成?她是太太赏的,咱们可还是老太太的人呢!”
这可人的名字虽起的柔,但性子却是不好处的,脾气上来,便是宝玉也是敢挑一挑的。珍珠性子温和,倒和她还处的来。
珍珠苦笑道:“哎哟,我的好姐姐,你就不能小声些么。若是让她听见了,有什么趣儿?”
可人斜睨她一眼,道:“我还怕她不成?”
珍珠叹一口气,正色道:“姐姐如今快出去了,自是不怕她的,况姐姐的资历在这里,这屋里谁能越过你去?我如何能和姐姐比?虽说把我们指给了宝二爷,可是老太太的意思可不是让我们来和金钏儿吵的。再说,金钏儿可是太太的人,若是吵嚷起来,不单大家没脸,便是我们也落不到好处去。况老太太和太太……若是闹得没脸,不好的总归是我们不是?”
她话说到这里,可人也不是糊涂人,哪里还不明白,听说太太的娘家兄弟今日升了什么大官儿了。二太太在府里更长了脸面了,上月还让她的内侄女琏二奶奶理事儿……她虽快出去了,但是家里不过是小户之家,胳膊如何拧得过大腿?
可人能被贾母看中放到宝玉房里来,一则是她生的好,二则也是因为她聪明伶俐,贾母的眼光那是假的吗?当下心下更寒了几分,看向珍珠的眼神便多了几分感激,道:“是我莽撞了,这几日因看不惯她,总和她闹腾。好在还没闹出什么大祸来,多亏了妹妹提点,不然我可是害人又害己了。”
珍珠嗔道:“都是姐妹,说这些做什么?”又叹口气,道:“什么时候把这爆炭脾气改了才好!日后回来家,见了新姐夫,还能这样不成?可别把人家吓跑才好!”
一句话说得可人面上通红,骂道:“作死的小蹄子,给你点颜色,就开起染房来了!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说着便上来撕她的嘴。珍珠告饶不迭,求饶道:“好姐姐,饶了我吧!”闹了半天,连发髻都乱了,忙至可人处用她的妆奁收拾了一番,才收拾好,便见便见麝月秋纹几个上来,满面笑容地带了她们各处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