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珍珠自夜里醒了一次,便一夜好眠,待醒了来,窗外已是大亮了。赶忙坐起,孙氏早已不见踪影。珍珠忙穿衣起身,将头发拿一支银簪子别住,又将床铺收拾齐整。
孙氏听见声响,忙进来,笑道:“怎么就起了,也不多睡会儿。”
珍珠握住脸笑道:“娘还说呢,这都这么会子了,娘也不叫我。我这么大个人了,还赖床,倒叫人笑话。”
孙氏笑眯眯的,道:“我的儿,你就是到八十,也是我的儿。娘呀,就是喜欢宠着你!谁敢笑话,我撕了他的嘴!”
珍珠哭笑不得,孙氏便哄了她去洗漱,又端了早饭来与她吃。花自芳此时早已去药铺了。
早饭是白粥配酱瓜,一个咸鸭蛋,还有两个白面馒头。珍珠吃了十分香甜。孙氏便在一旁看她吃,突然又道:“哎哟,险些忘了。”转身便往外去,珍珠正好奇,却见她又回转回来,手中端着个盘子,盘子中盛着两个比拳头大些,黑乎乎的东西,还冒着白烟。珍珠眼前一亮,喜道:“煨红薯?”
孙氏笑道:“山珍海味都吃过了,怎么竟想吃这个了?昨儿夜里还嚷着要吃呢!”说着便欲替她剥了,珍珠忙忙接了,道:“不用,我自己剥着吃香甜。”也不怕脏,就用手将那黑皮轻轻撕开。泛着汁光的红薯显现出来,肉红色的红薯肉,几欲滴下的汁液,让人垂涎欲滴。空气中顿时弥漫着红薯的甜香味儿。
珍珠细细吃了一口,心中感动,上辈子小时候养在外婆家。用的是旧式的炉灶,乡下地方最多的便是这个了。但是在灶膛里煨出来的番薯,百吃不厌。竟是多年不见了,那老外婆啊,她走的时候只记得背越发弓了,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孙氏见她吃着吃着便有些低落起来,只当想起旧日的往事,便忙道:“可是不好吃?叫你别用这个,就是不听。”
珍珠忙道:“并不是,只是好久没吃这个,只觉得比一切东西都好吃呢!”
孙氏笑道:“傻孩子,这东西偶尔吃吃才好吃,你若常吃。只怕见了就难受了。”
珍珠听了,道:“娘说的很是。”
一时吃毕,孙氏打了水来给珍珠洗手,两人便仍旧在炕上,做些针线,珍珠便问些花自芳在药铺学艺的事。
这里正欢喜融融,赫然听见外面敲门声,道:“孙姐姐可在家么?”
孙氏道:“这会子谁会来?”珍珠要去开门,孙氏忙道:“外面冷,你坐着,我去瞧瞧是谁。”
珍珠笑道:“我这两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娘小心把我宠坏了。也让我动一动吧!”
孙氏笑道:“我的儿,若真那样才好呢!”说着便出去应门。
珍珠自拈了针线做着,却听外面说话声近了,便摸了摸头上,看发髻衣裳是否乱了,又将小炕桌上的东西略整了整。
须臾之间,便见门一开,孙氏携了一妇人的手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儿。
那妇人不过三十多岁,五短身材,面有刻薄,看见珍珠,脸上便显出惊艳、羡慕之态来,道:“这是珍珠吧,都长这么大了,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可还记得我么?”眼珠子一错不错的盯着珍珠头上唯一的一根双蝶滴珠银簪子。
珍珠不由有些厌恶,面上却是含笑道:“大娘快坐,我虽蠢笨,可哪里能忘得了王大娘呢,那年我娘病了,我还去大娘家借过粮呢!只是可惜了大娘家也不宽裕,我倒是给大娘添了不少麻烦呢!”才怪!
这王李氏是街角杂货铺的婆娘,虽是续弦,却将她男人管的服服帖帖,又将前妻生的女儿教的只知做活,不会言语。那杂货铺生意不错,她家中温饱足足有余,却每日穿破的,吃烂的,生生做出那穷酸相。买颗菜要抓把葱,别人想从她手里拗跟葱头,也是不能的。
那年孙氏病重,家中一时揭不开锅,珍珠急昏了头,便向她借过粮,谁知竟被狠狠奚落出来。气得她狠狠哭了一场,发誓日后绝不上门。此后便差不多与他们家绝了往来,怎么今日竟上门来了?
这听了这话,孙氏脸上似笑非笑,却是一句话都没有,只看着王李氏。那王李氏脸上讪讪一阵,却立时便换了神色,叹道:“哎哟,我的好姑娘,这都是乡里乡亲的,都都不容易啊!”
珍珠险些被噎着,这个人,也是个绝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