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姥姥道:“我看这里的摆设这样好,比别处的都要好呢,定是老太太最疼的姑娘的屋子吧!”
珍珠忍不住笑道:“姥姥猜对了一半儿,虽是老太太最疼的,只是不是姑娘的,是宝二爷的屋子呢。”
刘姥姥摆手笑道:“姑娘哄我呢,这屋子哪里是个爷的屋子,那些装扮不都是姑娘们的么?又是红又是绿,满屋香喷喷的,还有插的这许多的鲜花儿,再有,那书架子上连书都没有几部,哪里像是爷们的屋子?”
珍珠扑哧一笑,刘姥姥,您老真相了!好容易忍住了,方道:“姥姥,这真是宝二爷的屋子,好好的,我哄你做什么?”
刘姥姥听她不像说假,方有些信了,虽吃了浓茶,酒却未醒透,不由咋咋舌,好半晌方道:“真真奇怪了,这宝二爷的屋子竟比小姐的卧房还精致,那林姑娘的屋子竟又似个哥儿的屋子。还有那个什么雪姑娘的屋子,又似个寡……咳咳,老婆子胡言乱语,姑娘当我放屁吧!”
珍珠听了越发忍俊不禁,忙忍住笑正色道:“姥姥,这话可不许和人说了,这会子姥姥是吃醉了酒还没醒了。我就当没听见呢!”
刘姥姥感激不尽,又觉自己老糊涂了,吃了点子马尿就放肆起来,好在碰见的是个好人,不然可就惨了。想罢,便又灌了一碗浓茶下去,方才慢慢醒透了。
她素来是个经过些世面的人,方才失态不过是醉酒之过,如今醒了,脑子也灵清起来,细细打量珍珠的模样,倒把珍珠看得不好意思起来,道:“姥姥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刘姥姥笑道:“我看姑娘生得这么个好模样,日后一定是个能大富大贵的。”
珍珠笑道:“姥姥莫拿我打趣,我一个丫头,能有什么富贵的。我只想着日后能平平安安的就好了。”
刘姥姥笑道:“姑娘可信我一回呢,我老婆子看人可没出过错儿呢!”
珍珠不以为意,只笑道:“那就多些姥姥吉言了。”
刘姥姥知她不信,便也不多言,只是越看越觉得珍珠眼熟,想了好半晌,方才想起来,道:“姑娘从前是这里的么?”
珍珠奇道:“姥姥问这个做什么?”
刘姥姥道:“我瞅着姑娘倒像是见过一般,只是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的。”
珍珠笑道:“天底下相像的人多了,想是姥姥在什么地方见过和我长得像些的人,也是有的。”
刘姥姥听了这话,方才想起来,忙笑道:“姑娘不说我竟没想起来,我见的那人可不是和姑娘有四五分像么?”
珍珠也被她说的好奇起来,道:“哦,姥姥说的是什么人,若有机会,我也见见,看看是不是和姥姥说的一样。”
刘姥姥道:“这只怕是难了,若是在我们乡下地方倒罢了,可偏偏姑娘是在这里的,总也出不去。那可是位男的呢!”
珍珠越发好奇起来,道:“那人是做什么?姥姥怎么认得他?”
刘姥姥道:“也是机缘巧合,我一个老姐妹的女儿,成亲五年了也没个一男半女的,她婆家闹着要休了她呢,她一个女人家也没个法子,只成日家哭闹。后来听说那仁和堂的大夫好,我们几个老婆子便带了她同去那里看。开了方子吃了半年,竟真有了身孕了,年内时生了个大胖小子!我那外甥女儿一家子不知道怎么感谢呢!我说的这个人,正是那仁和堂的大夫。年纪虽轻,可医道可好着呢!不说不知道,一说起了,那大夫可和姑娘真是很像呢!”
珍珠听了,脸上越发古怪起来,道:“姥姥说的那大夫是不是仁和堂孟老大夫的徒弟,二十来岁,姓花?”
刘姥姥奇道:“姑娘怎么知道?”
珍珠笑叹道:“那正是我哥哥!”刘姥姥喜得满面放光,道:“哪里想得到的缘分!竟在这里碰见花大夫的妹妹!”
珍珠也是一面高兴,一面赞叹,高兴的是竟有这等巧合之事,这个刘姥姥竟知道哥哥。叹的又是哥哥如今越发出息了,日和前程想是无碍了。她在这里就算不得自由,知道家人好,也就放心了。
刘姥姥也是明白人,日常间也听得人说起过那花大夫的家事,如今见了珍珠也是明白了几分,便绝口不提珍珠的事,只说花自芳如何能干,医术如何高明云云。珍珠自是高兴。二人便一路往前面去,见了众人,将原来想好的说辞说了一番。众人也不理论,倒也罢了。
次日刘姥姥便告辞回家去。
贾母王夫人凤姐乃至园中众人皆有银两礼物相赠,或多或少,倒让刘姥姥满责而归,欢喜而去。此后刘姥姥甚为感激凤姐,日后贾家落难,那巧姐也靠了刘姥姥相救才得平安。此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