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听说,“只当”邢夫人最近突然开窍了,连对黛玉这个外甥女儿也关怀备至起来。故将对邢夫人余下的几分不满也去了,言谈之间,对邢夫人颇有照顾。邢夫人感动地热泪盈眶,对贾母越发孝顺体贴。一时之间,很有些婆媳欢欣融融的样子。
如此,这大观园中虽没了上头几坐大山压制,但有李纨、探春并一个“见习”的迎春,倒是稳妥了许多。而那迎春也不是天生的木性,经了几日的观察,倒也听进了几分,至少不是原来那般的诸事不闻,连屋里的丫头吵闹也管制不住的木头人了。当然,此是后话了。
每日里,她们几个便忙得脚不沾地。府中虽不说严肃齐整,但也算得上事井井有条。
只是她们这一忙,那边宝玉湘云等爱玩闹的,便生出许多空闲来,每日里便各处飞天蹿地地玩。只把大观园给闹了个底朝天。好在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李纨探春她们也不好太过管他,也就罢了。
言归正传,这里黛玉笑道:“你也不用担心我,我明白着呢!我从未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又何必去烦她们没把我记挂?况有心就是有心,不用人说就知道了。忘了就是忘了,经了人提醒再说的,也是一样的。你这么个明白人,还愁这个做什么?”
珍珠听了心中有些疑惑,看了看黛玉的眉眼,道:“姑娘莫不是……有什么喜事不成?”
黛玉抿嘴一笑,还未说话,却见紫鹃笑道:“你倒是精的很,这事儿谁也不知道呢,你怎么就看出来了?”
珍珠心中越发奇怪了,笑道:“我不过这么一猜,竟就猜着了?好姑娘,告诉我吧!看我心诚来为姑娘暖寿的份上,也让我乐一乐。我保证不说给别人知道。”
黛玉笑道:“和你说我自是不怕的,这事儿便告诉你也无妨。”说罢抿了口茶,雪雁便接了话头笑道:“我们老爷昨儿来信了,说再过小半年就接我们姑娘回去了。”
珍珠不妨听见这话,嘴都惊得合不拢,好半日方才笑道:“怪道呢!我说姑娘今儿怎么这般高兴的,恭喜姑娘贺喜姑娘了!
黛玉端起粉彩石青官窑盖碗,轻抿了一口,白皙的脸颊上因心情愉悦,似显出了两抹淡淡的嫣红,两弯似蹙非蹙的拢烟眉也似舒展开了,看了珍珠一眼,眼底的欢欣却怎么也掩不住。
那边紫鹃似有忧愁的模样,却没说什么话,掀了帘子出去了。
黛玉看见,忍不住叹了口气。
珍珠心中明白。这紫鹃是这里的家生子,黛玉的主仆之谊与父母的骨肉亲情,实在难以抉择。她便作没看到,笑道:“云姑娘怎么不见?”
黛玉笑道:“你快别说她,整日里也不知道忙些什么。这会子只怕又不知和宝玉去哪里掏鸟窝去了。”
珍珠听了也不由笑了,道:“云姑娘这么大了,怎么竟还和个小子似的,倒是和小时候没什么大改的。”
黛玉道:“可不是么,她就是个孙悟空,如何能指望她变成个唐僧呢?”
又说笑了一阵,珍珠便告辞去了。
这里紫鹃却呼喇一声一掀帘子进来了,道:“了不得,我怎么给忘了呢?”
黛玉道:“这是怎么了,忘了什么了?”
紫鹃叹道:“也是我糊涂,记性竟这般差了?”又道,“姑娘可知,明儿是什么日子?”
雪雁正收茶盅,说道:“姐姐真是糊涂了,明儿不正是姑娘的生日么?连明儿穿的新衣裳都预备好了。虽因着今年遇上这事儿不好大大庆贺,但是咱们还是得给姑娘拜寿的……”
紫鹃跺脚啐道:“小蹄子,这我能不知道么?我是说明儿还有一个人生日呢!”
雪雁奇道:“还有是谁?明儿花朝节,除了我们姑娘,还有谁是花朝的生日?”
黛玉心头一跳,道:“莫不是珍珠姐姐也是明儿的生日?!”
雪雁“哎呀!”了一声,紫鹃低头说道:“可不就是她么?我方才只顾着说话,竟忘了。”一面说,一面叹息不已。
雪雁道:“那她怎么不说?反倒还巴巴的送寿礼来给姑娘,她自己的倒……”
紫鹃道:“她又不是那起子骄矜没见识的小人,哪里会蝎蝎螫螫地叫嚷得人人都知道自己过生日了?若真这样,也就不是她了。”
黛玉低头叹道:“这正是她可贵之处。”一面想,越发心中感动,道:“去把前儿的那挂珠子拿来。”
紫鹃答应着,不多时,果然拿了一个大红绣牡丹花的缎面长条盒子出来,黛玉打开看了回,道:“正是这个,倒也配她。——你亲自拿去给她,就说,是我疏忽了,竟不知道明儿是姐姐的生日。这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姐姐好歹收着。不然就是恼我呢!”
紫鹃答应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