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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每到过年的时候,都会去龙山老事业小区那里一趟,可今年却一直等年过了,也没有去的动静。

周子青心里大概知道点原因,既然大伯没有动静,她自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难得在家清闲几天,放下学习,放下专业课,陪着周名博在家下象棋,要不就是陪着孙蓉蓉去商场。

周子鸣也大了,过年期间周名博带他参加很多场朋友之间的聚会,这样的聚会场合,哪会少的了酒。周子鸣人生第一次喝醉,喝的一塌糊涂,到家就吐了,吐完人事不省,自己昏睡过去。

孙蓉蓉差点没气死,一向对周名博没脾气的人,这次难得发飙了。

“这小子从头到尾就喝了一杯,酒杯都没有小指高的杯子,谁能想到他就能醉成这样子。”周名博也被周子鸣气笑了。周子鸣是晚辈,就陪着喝了一点,喝酒他还上脸。原本小脸白净,抿了没几口,脸红的像煮熟的虾子。

不过拖周子鸣的福,今天聚会提前散了。

周名博正在换衣服,看到孙蓉蓉推开卧室门进来,笑着问了声,“安顿好了?这臭小子酒量不行,明天等他酒醒得叮嘱他一回,就这酒量,以后在外头,还是别喝了,省的出事。”周名博说说忍不住就笑了,周子鸣这酒量一看就不像他。

孙蓉蓉狠狠瞪了周名博一眼,多是心疼孩子,喝到吐,肚子该有多难受啊。“你在旁边看着,也不拦着他?他才多大?就让他喝?”

“行了,孩子总要长大,难道你还能凡事都跟着操心?经历这次他以后自己心里有数。”周名博没觉得有什么,总要尝试的,不尝试怎么知道自己行不行?

孙蓉蓉也知道,可还是忍不住生气。

把周名博脱掉换下的衣服,收拾收拾放进装衣服的篮子里。周名博合衣躺在床上,翻看一本养生的书籍,年龄一大,好多事情就特别注意。这要不是过年,聚会喝酒躲不掉,不然能推就推了。

“那个事情,你不准备和青青透个气?”孙蓉蓉心里一直存着这事,她对东山市那家人没有一点好印象,恨不得一辈子不来往才好呢。

可说是这样说,可孩子亲妈毕竟还在。

周名博一听孙蓉蓉提东山市那家人,眉头立马深深蹙着,是一脸厌恶神情。刚刚还好好的心情,这会全没了,心肺还给堵得死死的,喘不上气那种。连带着说话的语气都不好起来,“不是都说好了,这事不要再提了,就当做不知道。想让青青回去看看?看什么?哪天人死了我一定不拦着。”

周名博瞪着眼气呼呼的把书本合上,扔到一边,压根没心情看了,心里气到发堵。

“不和青青说一声?她要是自己有想法呢?”孙蓉蓉也不愿意,“青青是个有想法和主见的孩子,她的事情,该和她说一声,让她自己拿主意。”

“不见,这事到我这里就算结束了。你不要对孩子提这事。她本来心思就重。想的多,她要想瞒着你,你长十双眼睛都看不出来。我们以为她没事,可或许都在她心底压着呢。不能给她说东山市那家人,对她来说没什么好事。消停这么多年,我都快把这家人给忘了,这个时候跳出来?想孩子?这话说出来谁信?孩子当初怎么跑出来的?过了六七年,怕是都忘记自己当初做的事了。我告诉你,这事就定死了,在青青跟前一个字都不准露,提都不要提。”周名博是恨死东山市徐家那帮人了。

他心里有迁怒,更多的是愤恨。

周明松的一生毁在那里,青青年幼受到的创伤也在那,他就越发憎恨那家人。

孙蓉蓉微微蹙着眉,张张嘴还想说两句,可一看周名博一副气的狠了的样子,也不想惹他生气,干脆闭嘴不提。

周子青到走都不知道东山市那边来联系的事,周名博给压下,瞒的死死的。法律关系上,孩子是他家的,亲生母亲在又如何,小时候扔下不要,现在想见,晚了。

周名博做的狠绝,家里座机电话都给换了,不光他自己家,就连龙山老事业小区那边,他一块给换了。并放下话:东山市那边什么时候人死了,出于人性道德,他会亲自带着孩子回去看一眼,没死没伤那就别联系。

周子青没什么寒假,在家安生生过了年。就准备动身回学校,人工智能竞赛初赛在四月,两个组的竞赛主题已经拟定好了,她要做的工作多到数不清。

孙蓉蓉一听到周子青要回学校,一开始舍不得,跟着抱怨不止,“这才在家呆了几天,就回学校?学校里能开门吗?不放假?”

周子青笑着,一点点给解释,“向学校递交申请了,这次真的是非常难得的学习机会。我们大一学生,也就我有这个机会,跟着学长学姐身后,能少走很多弯路,能学到更多东西。”机会是真难得的好机会,可过年没几天,她就要走,也知道大伯母会生气。

周子青腆着笑脸哄孙蓉蓉,孙蓉蓉心里生气,可看着孩子这样,再生气也没用。只是伸手摸摸周子青清瘦的一张小脸,“还想着过年期间,把你喂胖点呢,在家还没吃上几顿饭,这就要走了。”

孙蓉蓉忍不住叹息一声,心里酸酸的。周名博有句话说的对,这孩子要是心底藏了事,只要她自己不说,谁都不会知道。

孙蓉蓉是单纯简单的人,想的不多,可她到底是做妈妈的。看周子鸣什么样,再看看周子青,心思在浅,也能知道两个孩子不一样。

周名博先是蹙了蹙眉,可没一会,眉头舒展开来,反而帮着劝说孙蓉蓉。“以后在一起过年有的是,孩子都说机会难得,那肯定要好好抓住。不过,学习再努力,也得好好吃饭和休息。现在不是流行一句话,身体是未来的本钱,可不能现在就给透支了。”周名博不想让周子青接触一丁点东山市那边的人和事,所以她还要提前返校,他觉得也好。

孩子心思细腻,在家时间久了,保不准能看出来点什么。周名博从不怀疑周子青的聪明。孙蓉蓉又是藏不住事的,稍不注意可能就漏了。

周子青噙着嘴角笑了笑。

孙蓉蓉还是在最短的时间里,给周子青收拾出一大包吃的东西来。云海市各式各样的特产,装了满满一袋子。去的时候,周名博开车给送到车站,周子鸣和孙蓉蓉都没让过来,叮嘱的话在家都说过了,路上来回时间长,容易累。

周子青坐在副驾驶,后座上放着她的双肩背包,和一个大手提包,装的吃的和穿的。过年一起逛商场,添置了好几件新衣服,都是孙蓉蓉给买的。

其中还有两件内.衣,孙蓉蓉亲自拉着周子青的手进的店铺,还被店员认为是母女俩,把孙蓉蓉高兴到不行。

“青青,学习不要让自己太累了,记得劳逸结合,就是学习变差了,大伯都觉得没关系。”周名博不知道别家家长的心情,过年聚会的时候,他这个年龄岁数的人,大多谈论的还是孩子。有人抱怨自己家孩子不聪明,懒散,不听话?

周子鸣还好,周名博放心不下的是周子青,总是怕她把自己逼得太紧了。成绩越好,背后付出的就越多。可周名博真的从没见过周子青歇息过,似乎一直都在努力向前,向前,没停止过。

周子青听到话,眯起眼笑着说,“大伯,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让自己累着的。我能做的都是我觉得自己能承受的范围内,才会去做的。这次真的是非常宝贵的机会。”

“要是有事情,记得和家里说,别自己扛着。”周名博眼睛余光扫了一眼,心里既骄傲又夹杂一丝难过,瞒着东山市那边的事,却是在心头没有一丝动摇。

“嗯嗯,大伯也是,家里要是有事,也要记得告诉我。”周子青仰着脸,笑眯眯的说。

周名博心里却咯噔一下,脸上却笑着,“家里有我,能有什么事啊,年纪一点点,操心的事倒是不少。”

周子青咧开嘴笑个不停,脸上笑容明媚灿烂,任谁都看不出来,她此刻心里藏着事呢。

过年期间,周子青一直在思考杨梅梅的事情,她是信福利院教职工说的话的。可能会有出入,但是事实真相也不会相差甚远。

她也一直在问自己,杨梅梅的情况和她不一样,她想在杨梅梅身上看到什么?又想验证什么?她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结果,她比预定返校的时间提前了。

辰光大学即使过年放假期间,学校里也有负责轮值的教职工,周子青找到寝室值班阿姨,把行李放到307寝室,就出去了。

按照杨梅梅给她的地址,她找了过去。

杨集村,一个在上京,又似乎在地图上被埋没的一个地方。根本想象不出来,上京这样的大城市里,还隐藏着这么一个破旧的地方。

未被开发过,狭窄的街道,只能通过一辆脚蹬三轮车的距离。路边房子高高矮矮,像是打了各式各样补丁,又像是小学生手里的橡皮泥捏造出来的。入眼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粗制滥造,横七竖八错乱搭建晾衣绳子,就像路边竖起的电线杆子一样缭乱。

路边下水道的水泥井盖上,全是剩菜剩饭的残渣。

杨梅梅的家,破落的连个院墙都被砸烂了,锈迹斑斑的铁门上,泼了红漆,写着还钱,去死,等各种恶毒字样,透过塌掉的院墙,能看到堂屋玻璃全被砸了。

周子青站在门口看了一会,隔壁一家大铁门咯吱一声,走出一个穿着厚重睡衣的女人。刚一出来,就看到周子青站那,明显神情一愣,随后张嘴问道:“又是找杨老黑讨债的?”

周子青上下看了她一眼,没承认也没拒绝,只是轻轻笑了下,“婶子,杨老黑有回来过吗?”

“真是要债的,你也自认倒霉吧。年前来了好几拨人找他。他要有钱还能跑?”妇女摇摇头,眼中藏着疑惑上下打量周子青,“不过我看你和那些要债的有点不一样啊?你真是要债的?”

“我不是要债的,我认识杨梅梅,我替她回来看看,她很想她爸爸,想她爸爸能接她回家。”周子青脸色平静的解释。

说话的妇女一听到杨梅梅的名字,诧异了下,随后立马变了脸狠狠往地上呸了一口骂道,“遭天谴的杨老黑,可怜梅妮子都被她爸给卖了,还想她爸呢。”

“婶子,杨老黑平时对她好吗?”周子青听着妇女一顿骂,心里大致知道,自己没有猜错。

“好?好个屁好。见天没饭吃,还要这么点孩子给他洗衣服。他自己一天到晚见不着人,把麻将馆当家,孩子饿的差点送医院。输急眼借高利贷,这家借那家借,输光了,就要卖孩子。你说这是人玩意儿,就该给他一个子弹头......”又骂几句跟着说道,“梅妮子被送去福利院,可比在她爸手里强。”

妇女说完还有事转身回去了。

周子青却抬脚进了院子,冷冷的目光在院子里扫视一圈,堂屋的门锁被砸了,大敞着。屋里像样的家具没有一样,木桌子木椅子被砸稀巴烂,躺在地上挺尸,房子墙壁也被砸里乱糟糟的。

三间房子,周子青走进卧室看了眼,卧室的木床被砸了,只能看到地上横躺着一个木板子,放着一个破烂的棉被,旁边滚落着烟头和酒瓶子,墙角边上还有一些排泄物。

眼神微微眯了眯。

周子青没走,天将黑的时候,找了个避风地方坐着。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周子青忍不住问自己这话的时候,脑子里想到的却是放假前,自己最后一次去福利院,杨梅梅那一声一声,撕破嗓子的叮嘱和发自内心的期望。

气温渐渐降低,视野慢慢变暗,即使身上穿着很厚实,可手心却在一点点发凉。似曾相识的经历,却是不一样心境。

腿蹲麻了,就站起来靠着墙,周子青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等了多久,感觉脚像是被冻在地面上不能动弹。四周寂静只能听到冷风吹动电线的声音,才看到,一道鬼鬼祟祟的漆黑影子垫着脚步,闪身进了破败的院子。

无声无息的,没有一丁点动静。

周子青活动活动脚,甩了甩手腕,目光逐渐变得幽深冰冷。

杨老黑蜷缩着躺在破棉被上,他之前怕那些高利贷的人找他,也怕派出所的人找他,一直躲着没出来。临近过年这几天,才偷偷回来。

白天不敢再家,怕有人发现,天天穿的破破烂烂,像个乞丐叫花子,油头垢面的,不把脸上打流成结的头发撩开,压根没人能认出来他。

就这么躲躲藏藏,天黑趁人没注意再回来,总不至于大晚上还有要债的人过来吧。

杨老黑一躺下睡得很安心,可突然,堂屋木门似乎被风吹得咯吱一声,一双眼睛猛地睁开,整个人像弹簧似的弹跳起来。惊恐的,背靠着墙,只隐隐约约看到一个瘦高的黑影子,慢慢走过来。

想张嘴问谁,又想着自己回来很隐秘,屋里又黑,只要自己不出声,万一没发现呢?赌徒的心理,即使几率微乎其微,也会觉得有希望。

杨老黑咬着后槽牙,愣是没出声,可小腿肚却止不住打颤起来。

周子青抬脚进来,就看到靠墙的蜷缩一团黑影,稍稍不注意还以为是个什么东西放那里。看不清脸部五官,大约能看出体型是个不怎么高大的男子。

周子青距离黑影只有三米的距离停下,静静看了会,才极小声说了句,“杨老黑,我不是找你要债的?你别紧张,我找你是来给你送钱的。”

杨老黑一听到声音,是个年轻女声,心里的恐惧顿时放下一点。可转念一想,又疑惑起来。这人为什么来他家里?结果听到对方说不是要债,还是给他送钱的?更是满脑子不解。

只要不是要债的,又是女的,杨老黑刚刚还打颤不止的小腿肚,突然好了。

周子青很聪明,说话小声,安抚了杨老黑怕人知道他回来的事。距离保持三米,不远不近,却极大程度的让对方心理安心。尤其说话的时候,嗓音故意放柔,乍一听,像个年轻柔弱的小姑娘,更能让人放下防备。

接着周子青,不仅没走进,反而就地蹲了下来,也不管地上凉不凉,就这么坐下来。

站着总会给人一种随时要攻击的心理暗示,坐着,反而给人一种懒散的心里暗示,起码在杨老黑看到对方突然坐下,不仅没紧张,更是一头子雾水,看不透了。

“你到底找我干嘛?”送钱?他现在都成过街老鼠了,还能有馅饼掉他头上。

“我是外地人,我偶然听到有人说你....有个不大点的小孩。嗯,还有你缺钱。那个我可以给你钱...”年轻女声听着有些紧张,断断续续的,可话里意思杨老黑听明白了。

他当初被要债的逼得没办法,自己都快活不起了。就四处放口风,说想把孩子送人,白白送人是不可能的。好好健康的孩子,总能换点钱。

杨老黑没想到,真有馅饼掉他身上,心里砰砰跟着跳动起来,屋里四处漏风,可浑身却热乎起来。

“你也看到我被人逼债,家里都砸成这样,孩子...孩子让我放亲戚家养着呢,那个...那个你大概能出多少钱啊,我这两天就能把孩子给你带回来?”杨老黑声音透着欣喜和迫切,连带着从墙角轻轻挪过来,坐到木板破棉被上。

“你...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孩子么?我不是为了养孩子。”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起来。

杨老黑兴奋上头,根本没注意声音的变化来,还沉浸在他可能要转运了。“孩子送你,你怎么养都是你的事,就是这个价格......”

“我要是...需要她身体上的一个器官部件,也没关系?摘掉可能...人就没了?也没有关系?当然,价格我出的更多,一定让你满意。”

杨老黑一直有听说过买卖身体器官的事。心脏,肾,眼睛说是从活人身上摘下来,再给安到其他人身上。没想到还真有这样买卖在。

犹豫沉默了会。

只听到外面风刮的更大了,呼呼的响,在窗外疾驰而过,光是听着就带着一股冰冷的颤栗。

周子青再等回复,可沉默越久,心却止不住往下沉,同时替杨梅梅感到悲哀。

杨老黑一咬牙,狠狠问道,“你...大概能出多少钱?”

一切都尘埃落定。

周子青手冻得发僵,撑着腿,慢慢的从地上站起来,轻轻拍打了裤子上的灰后,站直身子。声音冷冰冰的问道:“能问你一个问题吗?自己亲生的孩子,她伤心难过,哭着喊你爸爸的时候,你...你没有一点感觉吗?”

杨老黑终于听出对方语气上的变化,心里一惊,急声叱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老天真能开玩笑,你这样的人,也能做人家父亲。”周子青心里渐渐愤怒起来,“她和你有血缘关系啊,身上总是能找出和你相似的地方,看着她,就没有一点点心怜,爱护的念头吗?”

周子青脑子里嗡嗡乱响,总是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心里充斥委屈和愤怒。杨梅梅稚嫩期盼的嗓音,又在脑子里想起来。满心满眼的期盼,纯碎又纯净的依赖,不是因为别的,就只是因为是爸爸。

冷漠冷血无情,即使一无是处,在孩子心里,这是她独一无二的爸爸,是由衷的期盼着。

可是,这一切它公平吗?

凭什么被你轻易丢弃的人,还要心心念念想着你?还要想着为什么是自己?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没人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她却要长年累月一直压抑这个问题,把自己逼到极限,尝试用各式各样的行径来掩盖,她就是这么长大的。

可是,这一切是她的错吗?

内心情绪激烈翻腾着,周子青忍不住攥紧拳头,轻轻呼出一口气,内心告诉自己,这是杨梅梅的父亲,不是她的,这一切和她没关系。

周子青转身出去,杨老黑却是急眼了,搞不清楚这个女人来这的目的。从木板上快速爬起来,伸手就要去拽人,想把人拦住。

周子青像是背后长眼,不等杨老黑的手靠近,转身一记快速侧踢,脚背直接提到对方颈上,带着几分怒气,用了全力。

杨老黑咣当一声,被踹倒在木板上。重物落地声响,在夜里尤其明显。

杨老黑痛苦哼哧两声,嘴里开始谩骂起来。

“再骂,就都知道你回来了。”周子青声音冷硬,在提醒着他。看着躺在地上吓着捂住嘴连喊叫都忍着的人,“我今天来,只是想告诉你,杨梅梅在福利院很想你。为了回家找你,爬树跳墙,把胳膊摔断了。她还不知道她一心期盼能来接她的人,根本不管她死活,只想把她多卖几个钱。”

躺地上扭动着的杨老黑,突然不动了。

周子青却转身走了,她替杨梅梅拿到一个零分的答案。

找了一个便宜低价小旅馆住下,房间逼仄矮小,窗玻璃被风吹得哗啦响。穿着衣服躺在床上,却没有一丝睡意。周子青失眠了。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横冲直撞着。头一回面对一个问题,周子青感到棘手,杨梅梅的今后人生,会变成什么样?她见着人,该说些什么呢?她说的话是对的是错的,都会直接影响一个人一生。

她自己,是好是坏,她能自己负责到底。可杨梅梅的呢?

她坦诚的说出残酷事实,杨梅梅能懂吗?

一.夜没睡,天蒙蒙亮的时候,周子青去公交站坐公交车回了辰光大学。

杨梅梅的事情先搁下,周子青开始忙碌起来,小组活动室里,有很多大二大三的专业书籍,还有其他人想方设法买到的各种资料书。

周子青做任何事,都非常严谨和认真,学习起来,尤其是。至今为止,她还是觉得学习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萧红他们返校,直接跟着徐梁知教授进了实验室。每天也很忙碌,只有中午和晚上的时候有空,大家聚集在一起,讨论智能竞赛的事情。

周子青学习进程非常快,她这种纯碎的学习劲头,让孙尧和萧红看着都感觉不可思议,同时又不得不佩服。周子青一个人待在活动室,一待就是一天。

中午饭,晚饭反而换成萧红高林他们给她带进来,有时候忙到会忘记时间。

沾了顾时雨他们的光,周子青去过徐梁知教授的实验室。活动室突然停电不能用,顾时雨和教授说了一声,就把周子青带了过去。

这是周子青第一次见徐梁知教授。

“徐教授好。”周子青像个乖乖听话的学生,面对德高望重,知识渊博的教授,她态度端正且小心。

徐梁知从顾时雨嘴里不止一次听过周子青这个名字,国内第一次举办人工智能竞赛,恰巧竞赛时间和他的实验室工作时间撞了,他也是替顾时雨几个人有点惋惜的,很难得机会。

未来发展人工智能会成为主力,在国外很多学校已经开创这类专业,并取得很多专利成果。而他们国家还正在起步阶段。

结果一个大一学生,竟然会有这样的劲头和魄力。且对这一领域好奇,以及探索的欲.望是毋庸置疑的,有欲.望,才会有进步的动力。

周子青只待在实验室外围工作,偶尔他们几个中途休息的时候,会出来看看周子青进度,一些更专业的东西,周子青会先找理论了解,然后,顾时雨陈天阳他们实际动手操作演练给她看。

理论背诵烂熟于心,顾时雨操作演练的时候专心致志,一丝不差的看在眼里,然后在一遍遍自己模拟操作。

徐梁知教授很喜欢和年轻学生待在一切探讨问题,一起交流,更多的是和学生一切讨论国际计算机人工智能领域未来的一切可能性。

畅所欲言,年轻人怀有无限激.情,对未来充满憧憬,想法更大胆和创新,每个人都诉说着未来人工智能来会给世界带来的可能性。

周子青时常会去图书馆查找国际上最新人工智能报道,她非常清楚现阶段国外国内的差距所在。对于萧红他们畅想研发某个领域专利成果,周子青更像一个追逐者。

所有人的言论,徐梁知都听在耳朵里,同时记在心里。几个年轻学生的发言只要稍稍一对比,就能看出一个问题来。学习同样的一个专业,有的人适合待在实验室搞研发成果,就这谋一个领域研发钻研。而有的人更适合做这一领域的带领人,领军人。

徐梁知在年纪不大的周子青身上看到了她的目标和野心,她也是第一个说要追上国际步伐的学生。即使她说的很隐晦,可徐梁知看到了。很多学生眼里,国外很多方面都要比国内发达,似乎是先入为主的观念,也就因此成为默认的事实。

周子青不知道,因为这次发言,她在徐梁知,国内目前人工智能领域最权威的教授心里留下了名字。

周子青和徐梁知能接触的机会不多,寒假过去,跟着辰光大学开学。

秦枫匆匆过来看了一眼周子青,说了些话,把最近自己的近况,交代一遍。能看得出来,他整个人焕发一新,明明是抱怨的时候,眼睛里脸上却是闪着光辉。

秦枫给周子青带来一堆好吃的,没骑自行车,实在是他的时间被占用太多。骑自行车浪费时间,有那时间,秦枫还想多和周子青说说话呢。

秦枫知道周子青比她还忙,她就是一个闲不住的人。总会给自己找事做,让自己一直处于忙碌的状态。

周子青一直忙碌着,四月份智能初赛,志愿者社团那边,向社团请假了。她已经想过了,等忙完这段时间,她准备去和杨梅梅聊聊天。

一开学,上课专业作业,选修课,忙碌到一个寝室的同学,只有寝室楼门禁到点的时候,才能看到人。

刚一开学,每天和金嘉瑜和吴淑贤,朱玉晴说话见面的时间不多,周子青又整天整天不在寝室。上完课,背着书骑自行车就去活动楼报道,没课的时候就能待一天,直到活动楼十点半熄灯关门。周子青打杂带饭的活,停了。

她自己忙起来,饭都顾不上吃,好在云海市过来,带了一大包特产零食。放了点在寝室,其他全都放在小组活动室里,再有就是秦枫送的,还有萧红孙尧他们各自从老家带来吃的喝的,活动室有个大纸箱子,里面满满都是吃的。

有时候还好,中午上完课是吃饭点,会吃了饭再去活动室。要是下课早,去了活动室忙起来,随便吃点什么对付一下。周子青这样,想胖起来根本不可能。

打电话回家,孙蓉蓉和周名博哪回都会交代她要好好吃饭,休息。周子青在电话里答应的爽利又痛快,挂上电话,忙起来,不饿都想不起来吃饭。

周子青在寝室里洗漱完,没熄灯,趁手拿起一本借来的专业书看。307寝室大多情况都是安静的,大家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偶尔也会聊聊天。

金嘉瑜选修课学习了一门心理学的课,还从图书馆里借来一本心理学书籍。用她自己话说,她们这个专业枯燥乏味,得选择一门有意思的课中和中和。

不知道她学的怎么样,反而对于观察人,看人动作反应,然后猜测人的心理想法很好奇,并乐此不疲的在寝室提问。

吴淑贤还是喜欢在其他两个寝室溜达,多过于在自己寝室待着,每每回来都会带来一些新消息。

朱玉晴忙着学习,考证,参加各类比赛。

“你们知道么,男生那边有人竟然想退学了?不想上了。”吴淑贤听到后很震惊,由不得回到寝室又说了一遍。这个问题确实很有爆炸性。

“为什么啊?”朱玉晴想不明白,他们千辛万苦考入辰光大学,才半学期,竟然就有人想要退学?完全没办法理解。

金嘉瑜知道这个问题,在学习心理学课程的时候,心理学的老师头一回上课就说了这个问题。不光是大一学生,还有大二大三的学生想要退学,每年大四毕不了业,拿不到毕业证书的也有很多。

“我们上课的老师说,一般这样都是心理压力太大。原来高中都是一个省,一个市的前几名,风光无限。伴随着掌声和鼓励通过了高考,进了大学。全国顶尖的学生聚在一个班,都是牛哄哄的,谁都不比谁差多少,有第一第二,就有倒数第一倒数第二,这种落后差距,心里承受不了,接受不了,最后就会想要退学,逃避。”实际上不光是她们这个专业,其他专业也都有这样的问题。

心态很好的,就能接受自己就是一般人,放开心态,就会没事。就怕在心理把自己逼死,最后无路可走。

周子青只听了一耳朵,把心思就放回自己书上。

吴淑贤听后,啧啧两声对金嘉瑜说,“金嘉瑜你学习心理学,以后时不时就会很容易猜到我们脑子里想的东西啊?那是不是有些想不通的,有心理障碍的问题,是不是就可以找你疏解?你帮着分析吗?”吴淑贤上学期成绩在班级不算好,中等偏下。

朱玉晴中等偏上。

整个寝室成绩最好的,是周子青和金嘉瑜。

两个人要是对比一下话,周子青是最好的。金嘉瑜次一点,不过吴淑贤偶然偷瞥到周子青看的书本,是大三的专业书。

吴淑贤那个时候心里大致已经知道,周子青要比她们忙碌的原因了。这一点,就连金嘉瑜自己都知道。

而且专业课老师更喜欢周子青多一点。

不过吴淑贤还是觉得周子青这个人很难相处。

金嘉瑜笑着说,“这个可说不准,不过我们心理学老师说了,有心理障碍的人,在某些事情认知上会和别人不一样,我要是发现你有这方面问题,我一准第一个告诉你。”

“我一直挺好奇的,心理障碍,不就是心理有病吗?那不就是精神有问题?为什么现在有人去看心理咨询师,还有去看精神医生的?这不都是一样?”吴淑贤好奇的追着问。

金嘉瑜直接翻书找答案,照着上面念的。心理障碍是指一个人由于生理、心理或社会原因而导致的各种异常心理过程,我们就称之为心理障碍,心理障碍强调是这类心理异常的临床表现或症状,不把它们当做疾病看待。

“可精神病不都是受外界刺激引发的,还不是一样?”吴淑贤摇摇头,还是搞不清楚两者之间的定义界限。

朱玉晴听后,举了一个例子,“我觉得就像是,有人小时候被狗咬了一口,心理上产生怕狗的阴影,从此以后都害怕狗。见着狗都距离远远的。大概属于这种?这种总不能说我怕狗,就当成神经病看吧。”

吴淑贤跟着笑,“你这种解释也算合理,不过这都是小事。有些事大了说,心里障碍还是等于精神病的。”

金嘉瑜看着吴淑贤和朱玉晴跟着讨论起来,就周子青一直沉默着没说话,笑着喊她,“周子青,你觉得呢?”

“你的问题就好比在问,男生送女生的花,到底是月季还是玫瑰?送女同学的是月季,送女朋友的是玫瑰。是去医院看精神科还是心理咨询师?针对的要解决的都是只是事件,而不是纠结这个问题归属哪一类。”周子青一张嘴,吴淑贤和朱玉晴还在笑着各自争论的声音,立马断了。

金嘉瑜扭头看了一眼周子青,“说的有道理。”

四月份的时候,人工智能初赛审核。

参赛者需要按照要求提交项目创意书和团队介绍,里面内容必须包含参赛作品简介,参赛作品创意,以及设计参赛应用场景,工作原理,能实施解决的那些实际问题,技术要案,开发排期,以及团队成员分工。

这些书面上内容,都要周子青来完成。两个竞赛组的,工作量很大。顾时雨和萧红是一组,高林陈天阳孙尧是一组。顾时雨最后有对周子青说过,可以在他这一组上,加上她的名字。这个提议萧红也同意。

可周子青自己拒绝了。因为这是一开始她自己的提议,她的目的就是等价交换的学习机会,她也因此学到很多东西,这点就够了。

周子青实际心里想的更深层一点,就是她不想听到闲言啐语。辰光大学人工智能专业学生就这么多,顾时雨太有名,辰光大学专业第一人,还是徐梁知教授很好看的学生。把她的名字放在顾时雨团队里?她一个大一的学生?

周子青不怕晚一年,或者等两年,国内首届人工智能竞赛,以后还会有第一次,第二次,甚至以后有机会她会参加国际人工智能大赛。她并不在乎这一两年时间,现在就是积累和储备知识阶段。

四月份初赛作品创意书提交。

五月份是复赛,参赛个人以及团队基于初赛的创意完成作品的开发,提供作品说明书,以及拍摄成品工作有效展示视频。

7月份下旬,全国总决赛现场答辩以及公开路演。

四月份提交创意书后,几乎毫无疑问审核通过,在这期间,周子青跟着志愿者社团去了福利院。初赛审核通过之后,就是完成作品的开发,如果之前都是理论上学习,那接下来才是实际操作,周子青更不想错过学习的机会。

辰光大学志愿者社团统一带着黄色棒球帽,鲜亮颜色一进入院里,就格外显得生机勃勃。

杨梅梅一看到那顶黄色鲜亮的帽子,整个人蹦跳起来,一双眼睛在人群里搜索,一眼就看人群里的周子青了,忙不迭的跑过去,跑的又急又快,差点就摔了个跟头。

杨梅梅的绷带手拆了,这么久没见,头发辫子还是歪的。看到她的时候,眼睛里亮晶晶的充满了光。

杨梅梅伸手紧紧拽着周子青的手腕不撒手,激动的在原地蹦了好几下,嘴里呜噜呜噜一直说着,“你怎么才来,怎么才来啊,我都等你好久了,我天天都蹲在大门口等你...”

杨梅梅不管不顾的,硬拉着周子青就往后面走,“你跟我走,你跟我走。”杨梅梅人小个头矮,可力气还不小。院里有教工看到杨梅梅拉着周子青,还笑着解释道,“你不知道,杨梅梅每天都在问你们什么来,天天问,要不就扒着大门等着,天气冷,不敢让她在大门口等太久。好不容易把人拉回来,一个不注意,她又偷偷跑过去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