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靖很忙。
他忙得连无奈这种情绪都没有功夫去体会。
落梅嫁了之后,自然与小柳过起了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甜蜜生活。丹枫也在观礼之后又跟着范家回了临县。由于范家公子经了裴靖的手历了一次大劫,身体虚弱得很,他们小夫妻二人回程时便一直躲在马车里,不知是方便照顾还是因为其他什么。裴靖不知自己所作所为后果如何,自然是恼得抓心挠肝的,然而丹枫本就不是他放在心上的人,再者她身上天大的事于他而言都敌不过一句人各有命,是以裴靖只是恼上一会便忘了。
却是裴夫人怕他闲出旁的心思来让娘俩的面上又再过不去,是以有事无事总催着他去家里的店面上帮忙,张罗着要他接手熟悉生意,又嘱咐自家弟兄做事常带着他些。几番功夫下来,裴靖常常便累得回到家里坐着便睡着了,任由弄墨替他洗漱更衣,端得是雷劈都劈不醒他,更别提睡前的一口热乎水了。
裴靖自也知道是自个儿娘亲是为了不让他说安晴的事而给他找事来忙,但他心里却有着另一番计较。道说如今他跟他娘斗起来总是落下风,无论怎么做裴夫人都有办法无视,这般境况怎么说也是和财政大权挂着点勾的。若是他能把家里的老底儿攥实了,叫他娘晓得他已是个大人了,再将家里外头的有用的人都归拢到自己一边。到时他娘俩儿间再有争吵,裴夫人再做不到一手遮天,便怎么都会退让几分的。便是退一万步说,就算以后和家里闹崩了带着安晴出来自己过活,他也不会委屈了她,叫她平白跟着他过苦日子。
有了这种想法,自然裴靖白日里再怎么受累都甘之如饴,倒是叫裴夫人暗地里生出几分不忍来。陈老爷,也便是裴靖的亲舅舅察言观色,自然也就偷偷给裴靖放些水,叫他能时不时地偷个闲,跑到外头喘几口气,顽上一会。
是以裴靖便特别珍惜这难得的清闲时刻,提前了几日便同安晴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地点,又在这日一早指了个由头,同心知肚明的陈老爷打了招呼,便偷跑去染坊找安晴。
而裴少爷最擅长的会面方式自然就是翻墙。
安晴受了他约,手头上本不会留什么重要的活计来做,因此早上只是站在院里看媳妇们染色,突耳边听得一声熟悉的呼哨,抬头又远远看见一抹月白色,便心知是那位魔王来了。于是忙寻了个由头跑了出来,刚出门便见着裴靖坐在墙头,翘着腿支着头,一派闲适却又流气十足。
安晴走到他近前,跺跺脚笑道:“总用呼哨来叫人,你当我是青衣呢?——裴少爷却是没自己洗过衣裳吧?当真穿什么颜色都生冷不忌,今儿晚上洗衣的丫头又要背后打你的小人了。”
裴靖跳下来,胡乱拍了拍身上便拉住她手笑道:“不敢不敢,媳妇大人若是青衣,也要被我抱在怀里好好疼惜的,哪能随便呼来喝去?只不过我看你被一群媳妇围着,我贸贸然现身了,怕又惹得她们好一顿笑你。你面皮薄,到时又要脸红半日、责怪我半日了。至于洗衣的丫头们么……无妨,她们大可将这衣服当做是我,随意捶打便是。——跟里头人交代好了?那么,我们便走了?”
裴靖今日找她却是有个正经借口的,裴顾两家在山上的宅子在前几日已经正式完工了。两人都是在宅子起建时着意盯过几日,后来诸事缠身,裴靖尚记得隔三岔五地去山上看看,安晴却是嫌冬日路难,便将工程全权托付给几个信得过的管家照看便罢了。后来因着过年工程便歇了几日,管家们久不去找安晴请示,她便就此将这事抛诸脑后,忽略得彻底。
是以裴靖前几日捎信来约她去看,她一面暗叫惭愧,一面惊诧宅子比之前预计的要早了多半个月完工,却不知质量如何,当不当得起重难时的一根稻草?
安晴忧心之下,又有些奇怪若是宅子的事妥了,怎的自家管家不向她复命,于是忙叫了主事的管家安叔来问。
谁知安叔一脸尴尬地躬身回话:“小姐莫怪,咱家的工程其实还早了裴家两天完工,我想着两家同在一座山上动工,又向来走得近,不好先完事撤走的,于是便又拨了些人手去为他家收尾。然而裴家少爷不知从哪听来了咱家完事的消息,巴巴赶过来叫我先不要回小姐的话,也不要跟小姐说任何山上的事情,到时待他家一并完了,再一起说与小姐知道。我想着裴少爷少年心性,心里又向来最有小姐,不会对咱家有什么不对的,于是也就听了,只拨了二十人在山上各处守着。小姐到时去,觉得什么不妥了只管和他们说,要增减什么,小处上他们便能办了的。”
安晴听了也是哭笑不得,然而竟也就这么算了,再不追问,只道待次日上山时便全晓得了,不用急这一日半日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