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实迎时雨,苍茫值晚春。
下午下雨了。
清明的桃花雨以后,端午的梅子雨又来了,对于刘长安来说这并不是一件讨嫌的事情,大部分无所事事而闲暇的人,都会觉得雨天让懒散的状态更加理所当然。
对于郡沙的学子来说,当然是烦人的,少有人看天气预报,晨间出门的时候便没带伞,午后淅淅沥沥的雨就下个不停。
1954年的梅雨特别长,超过了两个月,引发了历史罕见的涝年,而1958年的梅雨又只有两三天,引发了大旱。
雁湿行无次,花沾色更鲜。
刘长安找了许多花色,都不是很满意,画了一下午画,画了许多衣服,也画了许多安暖,衣服上的花色不同,美人的嬉笑娇羞嗔也各自不同。
要是三四十年前,有刘长安这样多才多艺的人,他这么做大概会很受欢迎吧?白茴这么想着,一边替安暖遗憾,多才多艺的人往往始乱终弃,他们觉得自己很有才华,心高气昂,而事实上在如今的社会上,这种才华并没有什么用,只不过是开个画室,摆个摊给人画素描,或者收点给死人画遗像的活计,然后他们从学生时代的引人注目和风光,变成了现实中的落魄,心态失衡之下迁怒于自己的女朋友或者老婆。
出头的当然有,可不是少吗?
而且艺术界的人打老婆玩小三,搞各种乱七八糟的放纵派对,堕落起来是很稀疏平常的事情。
如果安暖聪明一点,最终还是会离开刘长安的,到时候刘长安捧着他今天画的这些画像,是浊泪纵横,还是怒火中烧,把这些画都给撕碎一泻心头之恨呢?白茴又同情了一会儿刘长安。
一整个下午,白茴一会儿同情安暖,一会儿同情刘长安,最后也不知道自己在乱七八糟的想些什么,总之刘长安这个人讨厌极了。
刘长安逃了最后一节课,也没有在意自己没带伞,来到了子平街上。
这是一条老街,在如今的格调追求标准中,老街当然是有些情怀和地位的,若要在文字中加入“老街”的字样,写些于“老街”中惊喜发现一家手作店,老板的故事娓娓道来,在妩媚的午后读书于此度过梅雨的懒,诸如此类的东西发布在社交媒体上,顿时觉得比那发几张到此一游照和自拍,定位在马纳罗拉小镇的闺蜜高上不知道几个档次。
子平街口原来有一个大大的贞节牌坊,在清朝还是死僵硬挺的时候,这一整条街都属于开布坊的蓝家,只是后来自然而然的落魄了,解放后几经折腾,现在老蓝家的后人在不远处开了家旧书店,人们都叫他蓝老板。
刘长安今天当然不是去找蓝老板买书或者下棋,这条街尽管已经面目全非,但是保留着原来的行业格局,除了现在少见的布料店,还有湘绣铺子与中老年人成衣店,还有刘长安要找的一家裁缝铺子……现在叫私人订制。
走过淅淅沥沥滴雨的半街梧桐,在阴沉的天气里,整个落地窗占据四个铺的店面十分耀眼,“说解”便是店名。
以前店铺没这么大,但是看那店名旁边小小的印章上的名字“翁四枚”,大概是没有换老板。
“说解”取自《说文解字,店老板认为做衣服和造字一样,字个个不同,音形意各不相同,衣服也一样,不同的衣服需要不同的人来穿着,便是不同的风情,不同的解读,故店名“说解”。
店面正面一整个就是落地玻璃窗,一侧台阶走上去,另一侧台阶走下去,刘长安从这边走上去,看到另一侧团团圆圆的打开许多伞,一群身材曲线仿佛一浪一浪聚集在一起的女子们走了下去。
其中一个是秦雅南,另外一个头发盘成榆钱儿一样的女子似乎身份格外不同一些,一人为她打伞,一人挽着她的手臂,还有人匆匆赶去打开停在不远处的一辆宾利车。
秦雅南送了那名女子到台阶下,没有走远,走回来看到了站在台阶上的刘长安。
“你怎么在这里?”秦雅南看了看时间,“你逃课了?还没带伞!”
毕竟是表姐,看到正常下课这个时间点绝对不能出现在这里的小表弟,淋成个落汤鸡,秦雅南很自觉地融入了自己的身份角色。
“那个漂亮的小姑娘是谁?”
秦雅南眼角的肌肉跳动了一下,还好今天的空气湿润而厚重,她的呼吸都没有那么急促了,所以也没有按住胸口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