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中并没有传来雷所期待的答复。但比起这个。

伸手的决定显然是个错误。当血肉的气味向虫子们逼近，那一瞬间的爆炸足以令神明目瞪口呆。潮水，雷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忽然沸腾起来的虫子们。

心跳不自觉的加快，就好像有一只有力的大手捏紧了心脏，将它向肋骨上撞。那只手如此有力，以至于令心脏都感到了疼痛。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让雷不禁思考究竟是代表着哪一种情绪，莫非是已经几百年未有过的恐惧么？

或许吧，至少身为凡人，在看到无数虫子爬满身躯，密密麻麻的钳嘴在肉体上啃噬，感觉到恐惧也无可厚非。

凌迟一般痛楚。过去身为强者的时光，让原本软弱的雷学会了在任何情感的摧残下冷静思考。普通的梦境与幻境在感受到强烈痛楚时会立刻醒来，可现在依然还在这个空间。

可以肯定不是幻术师和织梦者。可究竟谁会对自己这个初到的外乡人动手呢？干尸的制造者？……不！不是，那些尸体有些像是水魔法派系的‘水分流失’……

思考分散了些许痛楚，一声不吭的雷艰难的低下头，努力辨认着身躯上的虫子，或许可以从虫子的种类来推断这片空间控制者的大致身份。可……这些虫子居然没有一只符合《埃达洛大陆昆虫图鉴大全》上的任何一条介绍。

钳齿仍旧一开一合，只是雷却苦中作乐的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这些虫子的行为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在地球看到的一个笑话。大白鲨来了，它咬了一口后便嘟囔着“不好吃”，转身离开。只是扩散在水中的血腥味引来了更多的鲨鱼，于是身边就环绕起了众多的抱怨声。“不好吃”“什么破玩意”“难吃死了”“太恶心了”，一口又一口……

表层皮肤已经全部被吞噬，暴露出鲜血淋漓的肌肉组织。恐怖的形象让雷觉得这就像是一场复仇。当年为了制造半神器，‘永恒诗篇’，他剥下了整整一座城市的人皮。不过这件事的记录从一开始就被篡改，史诗中的记载是伟大的吟游诗人雷·普维达·里维尔达驱赶了剥皮的怪物。

又是长久的揣测思考，直到虫群散去，一个机械化的声音从心灵中响起。

“你的血肉，将成为我的饲料，我的力量，将成为你的依仗。精神的掌控者，灵魂的颂唱者……”那声音难辨男女，冷漠的变换着语调。“和我……签订契约。”

“契约……”声带被破坏，雷发出的声音有些嘶哑不堪。只是目光流转，最终固定在身边唯一那个可能与自己对话的‘人’。“你代表谁？你自己？还是一整个虫群？”

小臂粗细，四十英尺的长短。身躯一节一节的不断蠕动，如果凝神，可以看的到其上几近透明的绒毛。虽然图鉴上不曾存在过，但雷认得出，这个淡白色，拥有着一双血红色双眼的家伙，绝对是某种蛾，或是蝴蝶的幼虫。

“精神的掌控者，灵魂的颂唱者。和我，签订契约。”再次响起的声音，和之前一般无二，就好像回声机一般。

“为什么是我？”

又一次，连语调都没有变动过的回答。“精神的掌控者，灵魂的颂唱者。和我，签订契约。”

这样的回答让雷有了一些不和谐的感觉。他沉吟着，再次向虫子伸出了手。

正如他所料，这虫子在血肉送到嘴边后停顿了一会，便张开嘴咬下了其中的一块。雷等待着，他很期待之后要发生的事情。

身躯蠕动，虫子在咬下血肉很久之后，再次开口。“你的血肉，将成为我的饲料，我的力量，……和我，签订契约。”连语调都没有过变化，就像录音，一遍又一遍的响起。

“是谁让你来的？”

“……签订契约。”

果然，雷不再说话，静静看着虚空中蠕动的虫子。他现在有已经可以肯定这就是所谓隐藏在身体里的力量，那神明的赐予。

或许是良久的沉默触发了什么东西，原本离去的虫群再次飞回，看起来想要再啃噬一遍那已经血肉模糊的身体。但雷连眼睛都没有转动，他将手递向一旁的蠕虫。当蠕虫啃噬了一口血肉，飞来的虫群也再度散去。

“……签订契约。”

良久的思考，虫群几度飞来，又几度散去。原本可以给人极大压迫感的场景被雷操纵的好像一场游戏。

看向虫子的眼神中，那股轻蔑越来越浓，终于，雷淡淡的开口。“关键词是什么？接受？”

“那么接受赠礼吧，凡人。”

虫子好像被这个词打开了什么开关，它化作流光，向雷的前胸飞去，也就在这只虫子即将钻入胸膛的瞬间，赤红的手，抓住了它的身躯。

“傀儡就是傀儡。”

……

梦中的虫子被活活用失去了皮肤的双手掐成了两段，雷也感觉到自己眼前的红色褪去，露出原本的大厅和自己根本毫发无伤的身体。那场景终究是虚假的空间。

可出乎他的意料，当那只蠕虫死亡的瞬间，一股难以描述的力量涌入了身体。不是精神，不是法力，不是力量……那感觉，似乎仅仅是纯粹法则的体现。

这虫子难道不是辅助宿主掌控力量的傀儡吗？为什么死了，这种力量还会……

这绝对又是‘我’做出来的好事！雷咬着牙，即使面对虫群啃噬时都没有太大表情的面庞，在这时也隐约露出了几丝被耍了的愤怒。

这力量太多，太大了。难以忍受的膨胀感仿佛要将自己撑碎。不……不行！雷睁开眼睛，尝试了三次才让自己从沙发上站起来。他扶着油腻的墙壁，步履蹒跚的向酒馆外走去，那姿势活像昨晚被打倒的酒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