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秋砚不是真的要去渡岛,他也不知道自己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总之就这样随口问了。
他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找了个树荫处席地而坐,就那么看着海面发呆。
一切都变了。
那花臂和朋友打了一会儿牌,走过来给宁秋砚散了一支烟:“失恋了?”
宁秋砚抬头。
“这里,还有这里。”花臂指了自己的耳后和手臂,是在说宁秋砚耳后的爱心与手臂内侧的拉丁文刺青,“女朋友嘛,还会有的。抽支烟,包哥的快艇去甲花岛玩一圈,保准你开心。”
宁秋砚没解释这个误会。
第一次抽烟,宁秋砚呛了一口。
他抽完了那支烟,却没有去甲花岛。
九月,宁秋砚带上行李和梦想,在溯京音乐学院正式报道。
*
渡岛取消开发计划的审批比意料中要棘手,迟迟没有下发,关珩也为此推迟了自己的计划。所幸只是程序繁琐,手下的人自会处理,不必再由他亲自出面。
十月,一切才尘埃落定。
渡岛与资本作斗争终于得以成功保留的事也传了出去,几位朋友打电话来,说要为此开庆祝派对。
关珩不喜吵闹,却不反感旧友聚会,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有几十年未曾见过面了,若是生命足够漫长,那么相聚便也会需要理由。
那天夜里,一架架直升机飞跃海面,降落在渡岛。
康伯安排佣人接待,将大宅周围的森林里都布置了夜灯,一眼看去,仿佛星河倒悬。
客人不过七八位,来自世界各地,外貌长相并不都像电影里那样出类拔萃,高矮胖瘦、年老年少皆有,但个个都谈吐优雅,穿着隆重得体,将这次聚会看得很重。
派对九点开始,他们只饮血,不喝酒,所以只是各自诉说这些年的变化与所见趣闻,氛围与人类认知范围内的派对完全不一样。
佣人们趁夜前往屠宰场,用保温箱带回温暖的动物血以供客人享用。
但不是所有人都像关珩。
长长的餐桌两旁侧,一部分客人端起高脚杯朝关珩示意,品尝自如,一部分客人则拉过身边的人,毫不避讳地咬破他们的手腕或脖颈。
晚宴进行得非常安静。
只有牙齿刺穿血管后,年轻男女轻声的呻吟。
他们都是客人自带的血奴。
这些人类不是为了钱财交易,就是因迷恋异类而心甘情愿,都不是强迫性质。
这种关系会一直持续到他们不再年轻、血液不再可口为止。
饮用动物血,或者豢养血奴,都是可以自由做出的选择,大家并不会因为想法相背而彼此不认同,作为掠食者,这种选择是随时都可以更改的。
午夜,聊天结束,派对转换主题。
这些人中不乏商人、学者、艺术家,为了庆祝渡岛得以成功保卫,纷纷带来来了精心挑选,抑或亲手打造的礼物送给关珩。
他们弹琴、跳舞,辗转于大宅一楼的各个房间,欣赏或介绍自己曾送给关珩的珍藏。
在关珩的画室里,一位客人望着搁置在画架上的肖像画,打量片刻后,忽然道:“我见过他。”
画上是一名年轻的人类男孩,有一双偏杏仁型的眼睛,那眸子乌黑,眼尾有轻微向下的趋势,显得忠诚、单纯,脸庞俊秀清瘦,满是涉世未深的少年气,因发红的双眼和有些悲伤的表情,看起来很是倔强。
关珩站在客人身侧,顺着他的话注视着那幅画,神情很淡。
客人的女伴走过来,挽住客人的手臂:“在那里见过?”
“是来我们学院考过试的学生。”客人是搞音乐的,几百年里痴迷不已,现在在溯京音乐学院任职,“我对他印象挺深。”
女伴不止是单纯的血奴而已,她与这位客人匹配,能让他获得在白日里自由行走的能力。
他或许会因为她而留在溯京几年,但迟早会离开,因此两人交往较为随意。
“印象很深?”关珩道,“为什么?”
“比较特别吧,是个有想法的孩子。”客人说,“加试作品都需要有场景构思,很多考生准备了影片或文案,他什么也没有,只是口述构思画面。面试那天他演奏的新作品我们其实已经很满意了,临时加试一首也是想考考他的应变能力,结果他拿出的第二首曲子还要更惊艳。”见关珩感兴趣,客人停下来,问,“怎么?他是关家的孩子?”
关珩轻描淡写地说:“不是。只是有缘见过的一个小孩,我也觉得他很特别。”
“这样。”客人继续道,“后来另一个老师有想过要找他把那首曲子买下来。我至今还记得那曲子的名字,叫‘昭昭’,说是光明、明亮的意思,很奇怪吧。”
“嗯。”关珩点点头,“是很奇怪。”
原来是那首关珩听过的曲子,名字还是关珩亲自起的。
“他说是写给喜欢的人的。”客人说,“构思画面是那个人站在阳光下的样子,说是希望那个人可以享受太阳,一直灿烂——”
客人说到这里,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声音戛然而止。
站在肖像画前的三人都同时安静了。
那意味着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关珩想,他果然预估得没错。
不需要陆千阙特地联络故人,宁秋砚凭自己就能通过考试,毕竟这种考试对宁秋砚来说真的不难。
只是关珩从来不知道,宁秋砚的这首曲子竟是为他而作。
派对在破晓之前结束。
随着客人们一位位地离去,短暂焕发生机、热闹整夜的大宅变得空了。
在三楼的卧室里,那扇双开门的背后,蓝紫色无尽夏花团锦簇。
精心的照料,有效地延长了它的花期。
关珩垂着眸,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下它饱满的花球。
*
十一月,渡岛迎来了初雪。
远在千里之外的溯京则落了冰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