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接他的并不是想象中的宋圭炎,而是一名女子。
她气定神闲地站在赌坊的正堂,静静地看着明衍淞走进来,仿佛已经等了他很久,却又没有跟他说一句话。
她虽然不曾开口,却又显示出一种高贵而温婉的感觉。
明衍淞突然有些局促不安——
一个温婉的人,并没有对自己打招呼,却又在等着自己。
气氛显得尤为奇怪。
明衍淞踟蹰着不知该不该开口,又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什么理由上前去打这一声招呼。
客人见到主人的时候,若并不熟悉,先开口的确有些奇怪。
他的头疼更强烈了,不是因为宿醉,而是此时的氛围。
没有危险,却充斥着一种难以名状的不安。
打破沉默的,并不是这名女子,也不是明衍淞,而是一个突然闯进来的孩子。
这孩子年岁并不大,却显得很是老成。
明衍淞虽然没见过他,但看到他腰间挂着的那枚白玉腰牌也猜到了他的身份——
赫然是宋家家主,宋圭贡。
“凌姐姐这一次喊我过来,却又不说什么事,如今还有外客在场,大概是想让小弟空跑一趟了。”宋圭贡的话没什么问题,却把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都提到了。
明衍淞哑然失笑,这是自己和这宋家的家主,九岁的孩子第一次见面吧?
不过他仍旧没有说话,主人没有说话之前,客人率先开口总是不礼貌的。
女子望着宋圭贡,突然笑了,“怎么,难道我这个做姐姐的突然想起那聪明伶俐的小弟,还不能再见一面了?”
“凌姐姐,小弟这不已经来了吗?”宋圭贡无奈地摇头。
“你要打的主意,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好。”
“凌姐姐这话可是好生就奇怪了,圭贡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小孩子吐舌头的调皮一笑,用在这里着实让人有些惊讶,可他毕竟也只是一个孩子。
“你为你家天钰打的算盘还想瞒住我?”这名女子走上前,摸了摸宋圭贡的头,这双手很好看,手指纤长秀美的,皮肤柔滑若丝。
她的动作和她的语气有些不搭,显然,她虽用亲近的方式去对待一个九岁的孩子,说出来的话却分明不是在对九岁的孩子讲得。
“凌姐姐,你可别乱猜测。圭贡年幼,家里的事,还是依仗着哥哥们在打理的,至于天钰姐姐的事情,全凭她自己来定夺,我这个做弟弟的,管那么多总归不好。”他轻声叹了一口气,“唉,我只担心她最后会伤心。”
明衍淞不知道自己此刻是应该尴尬还是应该无奈,但偏偏两人谈论着和自己相关的事,却俨然把自己当做了透明人。
“我只劝你们宋家早点死心,我已经听到消息了,你们若想拉拢的是明家,现在应该去讨好的,早就不是被明家除名的明衍淞,而是‘落雁七护卫’之首的青天。”苏凌得眼珠转了转,望着宋圭贡说得很是真诚。
“凌姐姐也是开赌坊的人,怎么会不明白开牌以前,底牌不该先亮出来的道理?”宋圭贡笑起来的确不太像一个孩子,他的声音虽然稚嫩,但说出来的话,已经可以用老道来形容,“何况真正开牌的时候,还没到呢。这种事情,谁又能说得准?”
苏凌不再理他,静静地做了一个请字,“既然你见到了我请来的客人,那你也该知道应当留出给我们谈话的空间才对。”
“凌姐姐说的是,小弟这就走。”宋圭贡打着哈哈,朝苏凌拱拱手,转身离开了。
至始至终,他没有看明衍淞一眼,仿佛当他从未存在。
虽然宋圭贡已经离开了长乐坊,但这里的氛围变得更奇怪了。
“他没有认出是你。”
明衍淞抬起头,惊讶地看着苏凌。
这句话的用意,已经太过明显了。
“但愿如此。”明衍淞已经懒得去猜宋圭贡的心思了,他突然觉得自己在这九岁孩子的面前反而更像一个孩子。
依照宋圭贡的性格,倘若他认出了明衍淞,也可以装作完全不认识的样子。宋家,并没有必要和理由对一个已经被明松阁除名的人耗费太多的心思;他也可能是真的没有认出明衍淞,否则不会把这些话当着明衍淞坦白而直接地说出来。
他突然感慨不用做这个所谓的武林盟主,也不用做这明松阁的人大概是一种幸运,但真的幸运吗?
无论他是谁,他永远都得在与江湖中的人去打这些交道。
毕竟,他不是真正能够让心远离江湖是非的踏雪公子。
明衍淞突然觉得踏雪公子师徒二人真的有一种无法言说的魅力,他们最擅长去拒绝别人的邀请,去回绝别人的提议,去把一些明明耳中听到的事,不放在自己的心底。在这一点上,他自愧不如。
明衍淞突然开始思考,自己对于踏雪公子一直以来并不是向往,只是比较合心意,而如今觉得那些关起门来的“风雅”远远比不上关外虎哥给自己的震撼力。
年轻人向往强大是一件好事,如果一个人足够强大的时候,便可以开始为这些弱者主持公道了。这才是作为一名侠者应有的态度,所以明衍淞突然笑了,他笑着问:“姑娘费心思找我过来,究竟是为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