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九日,永宁侯府放出了消息,声称郑家和顾家的友谊源远流,为了两家世代交好,永宁侯特意归还了镇远侯所有地契和家产!
消息一出京师哗然,永宁侯兄妹什么德行,那是一个铜板买烧饼还要看厚薄的主儿,他会如此深明大义?
永宁侯的宣言似乎为两家的争端画上了句号,同时也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阴影,事出反常必为妖!一时间各方势力疯狂打探消息,一定要弄清楚昨日镇远侯府大宴发生了何事。
文渊阁,首辅方从哲眉头紧皱,与一名面容清癯不怒自威的大员相对无言。
良久,方从哲沉声道“茂夫,今年的光景不好过啊。四月陕西大雪,冻死牛羊牲畜万余口。顺天保定真定河间和江淮诸府大旱已然三年不断。五月山西地震,房屋倒塌无数百姓死伤累累
这一桩桩一件件,涉及的抚恤赈济重建,都要海量白花花的银子。朝廷的底子你这个大管家是晓得的,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啊。”
这名大员乃户部尚书李汝华,正是武安侯郑靖远的亲家。李汝华为人正直理财有方,如今大明朝八方多事,而朝廷的收入从万历二十九年开始入不敷出已经是常态,当今的国库莫不是拆东墙补西墙,用钱的地方多不胜数一个不少还逐年增多。
李汝华硬是凭着超人的统筹能力,艰难地维护着大明朝运转。
加之其为人四平八稳正直公正,深得各方势力信赖。在当今朝堂非东林党即齐楚浙党的格局下,李汝华作为无明显政治倾向的大员,竟然能稳坐财神爷的交椅,可见其过人之处。
今日方阁老问对,李汝华一肚子的苦水可有了地方倾倒。他威严的面容透出几分愁苦道“阁老明见,如今的国库就是个无底洞啊。这才六月的光景,可预算已经花去了七成,还不算万历四十五年一百三十九万两的亏空。
更要命的是辽东的花销年年见涨,杨镐经略辽东以来,无一月不要银子,光他辽东一家的要求便占足了全国饷银的九成!
老夫这个户部尚书倒成了他杨镐的账房,这日子没法儿过了。老夫能耐有限,户部寅吃卯粮的家下官也当不了喽,请阁老另请高明吧。”
方从哲苦笑道“汝华说得哪里话来,户部的家还得你操心着呐,有了困难大家一起想办法嘛。这不,辽东饷银吃紧的事儿,朝廷不是已经商议加收辽饷了嘛?
一旦落实,你的担子就会轻松些许了。”
李汝华面有忧色道“恕我直言,加征辽饷的事实乃饮鸩止渴!百姓税负已然极重,辽响一出,恐怕流民之乱立即会蜂拥而起。到那时,辽东烽火未平,北六省战乱爆发,朝廷拿什么剿平乱事?”
我又何尝不知,方从哲暗叹道“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老夫今儿本想与你叙说琐事轻松一番,谁想话题却是聊得沉重了。
呵呵说点轻松的吧,今日永宁侯退还顾家田产一事想必你也听说了,茂夫如何看?”
李汝华展颜道“下官也为这事奇怪呢,永宁侯那副死要钱的德行,怎能把到嘴的肥肉吐出来?”
方从哲看似漫不经心道“这也是老夫感兴趣的地方,茂夫与武安侯乃是亲家,想来能知晓一二吧?”
李汝华苦笑道“阁老有所不知,老夫与武安侯虽是儿女亲家,不过勋贵一体,能让老夫知道的大家都知晓,至于他们不愿让咱们知道的事,老夫也不知情。”
这话在理儿,身为文官魁首,对勋贵的打压如今已持续百余年,方从哲如何不晓得其中厉害,勋贵对他们何尝提防有加。
他点头道“不错,老夫孟浪了。镇远侯虽然荒唐狂悖,但对亡妻用情至深至今未娶。圣上感念其忠义仁厚,许其护卫禁宫值守,三年前甚至将护卫东宫的差使也交予他。
若是圣上春秋鼎盛,镇远侯无需多虑,可如今圣上龙体如此时节,镇远侯的位置便是一夫当关!”
这般严重么,技术派官僚的李汝华政治嗅觉终究不够敏锐,方阁老的话让他震惊不已。良久道“如此说来,永宁侯的行为岂非反常之极。他不应该千方百计攻击镇远侯才对吗?”
“呵呵谁说不是呢,茂夫,你是清流中的清流,素来见不得这些腌臜事。不过,郑顾两家之争,可能涉及国本,勋贵那边的动静,还得劳烦你费心了。”方从哲无奈又凝重得托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