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辞晚便道:“既不必说节哀,那不如……恭喜你脱离苦海!”
杨太玄弓起的脊背便在这时微微一直,他侧头看宋辞晚,又诧异又欣喜道:“月娘姐姐,你不劝我死者为大,让我多为他哭一哭吗?”
宋辞晚道:“有些人死了,罪孽便消了。可是有些人即便一死,他的罪孽也还是消不掉。我既不曾吃过你的苦,又岂能劝你放下?”
杨太玄看着宋辞晚,刚才还说着不哭呢,结果此时就有两行清泪从他眼眶落下。
泪水冲刷过他脸上脏污的痕迹,露出的肌肤竟是十分细白。
他胡乱擦了擦脸,泪水却越擦越多。
“呵呵呵,哈哈哈……”他眼睛哭,嘴里笑,“月娘姐姐,那些人,他们一边劝我节哀,见我好似不哀,却又指责我,怪我怎么不悲伤!哈哈哈,你说,这些人是不是好好笑?”
“你是第一个告诉我,有些人即便一死,罪孽也还是消不掉的……我太开心了!我就是不要为他悲伤,在我心里,他永远都有罪啊!”杨太玄又一次抹去脸上的眼泪。
他说:“但是他死了,我不能哭了,我以后都要笑,我要笑,哈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他的眼泪真的就止住了,他看着宋辞晚,裂开嘴笑出一口白牙,一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在路旁灯火照耀下,明亮如碎星坠落。
天地秤在此时浮现,一团白底透青光的气团卧在秤盘上。
这是宋辞晚第一次见到这样颜色的气,往常所见大多是灰白,或是青黑,似这般白底透青光,倒不像是气,竟好似是一团青白玉!
人欲,喜、怒、哀,五斤七两,可抵卖。】
杨太玄的情绪竟如此汹涌,足有五斤七两!
这也是宋辞晚首次采集到如此数量的七情六欲,难道正是因为这样,所以这团气才显现出青玉般的色泽?
她收起天地秤,看着杨太玄轻轻笑了笑。
两人在雪中同行,一边往积善坊的方向走,杨太玄打开了话匣子,开始跟宋辞晚絮叨自己以后的打算。
“月娘姐姐,我要找个武馆去练武。我爹死了,衙门给了五十两的抚恤金,我娘拿了五两银子出来葬他。”
“家里要留些钱,我还有三十两可以拿出来练武。章家武馆首月入学只要五两银子,我要去好好练,等练成了寻个挣钱的活计,以后就什么都好了。”
那确实是挺好的,宋辞晚道:“不错,好极了。”
杨太玄又说:“其实我能继承我爹的职位,但是我娘怕我像我爹一样被妖杀死,不许我去。”
是的,底层小吏的职位是可以世袭的,像宋辞晚,如果她不是个女孩子,那么宋友德的这一份小吏工作她也可以继承。
可她是女孩,因而最初的宋辞晚只能被逼入浣洗房。
这时候,杨太玄又说:“月娘姐姐,你还欠多少债?等我能挣到钱了,我帮你还,你不要再去浣洗房了,那里不是个长久去处。”
这话说的,宋辞晚吓一跳。
但她反应极快,立刻便扬眉反问杨太玄道:“阿玄,你是看不起我在浣洗房做工吗?”
杨太玄顿时慌了,他结结巴巴解释:“没有,我不是,我……”
宋辞晚打断他道:“阿玄,武者的世界是什么样的?等你以后去了武馆,能够与我好好说说吗?”
杨太玄被打断了话,却反而松一口气,他急忙说:“当然可以!”
说话间两人一路行走,只见前方出现熟悉景象,原来正是宋辞晚家到了。
而就在宋家的院门口,徘徊着一个顶风冒雪的年轻人。
此人瘦高个子,书生打扮,脸庞被风雪扑打得有些泛红,正是宋辞晚的前未婚夫,那位曾经用情绪价值给宋辞晚换来了坐忘心经第一层的王亦!
王亦一抬眼,只见宋辞晚与杨太玄同撑一伞,同行而来,他的脸色霎时就变了。
他伸出手指向两人,张口结舌,似惊似怒:“你、你们……”
宋辞晚一歪头,见到这位情绪激动的宝藏男孩,却是微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