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道?”颢蓁的怒火添了一份茫然、吃惊、不解,并非为他的言下之意——他必然会找出她的把柄——而是,跟前这个人哪里还有半点曾经温雅儒善的模样?一瞬间,她觉得他仿佛是个陌生人,不禁皱起眉,音色沉嗡,一顿一挫地说:“我真的看不透你,要查就查,悖得什么公道?”
赵桢的眼神随着她的话变得更加寒冷,这句话他不是第一次听到,而上一个说出口的正是企图接替章献共理军国事的杨太后。他转过头,不愿再瞧着颢蓁的眸子:“要多了公道便少了人情,要多了人情便少了公道,此事世人皆知,你又何必多此一问。”
颢蓁碧滟的双瞳紧紧抓住他的脸不放,愈发不解,他口中胡乱讲什么公道,什么人情,莫非“你所谓的公道,竟是与我没有了人情吗”,她听见自己如是道。
她如此直白的解读,反而让赵桢默然了。他是清楚她的,话已讲尽,无谓继续划伤她的心——尽管他坚持认为她的骄傲不大可能被伤到,且亲手打碎这份骄傲会给他些许的开怀,但他仍旧保留了最后一点情面。
可他又默然太久,久到连二人心中的热气都流失。
“你不用多心,我不过听说,最近受献之风随冬旱不退渐有复苏之兆。”这是他所能给出最后的回圜,“皇城里的人是否推诚行善做百姓表率,关乎民心归一;而受献屡禁不止,实在可恶,今次势必要在冬旱结束前,给出一个交代。”
暖香的尾韵一点点柔化颢蓁的心,她狠狠咬住自己的嘴唇,深吸一口气,如常地劝告自己将他生性的不忍,理解为二人之间残存的余温。
“罢了。”她暗暗对自己说,似向他做出了妥协般悄悄转身,将惜墨带来的点心端至赵桢面前,努力挤出一抹平静,“那妾身全当官家方才那些话是因为前朝有太多烦心事所致,就别再提了,眼下用些小菜补气补身倒还紧要。”
赵桢略作停顿,尽管收到了台阶,却没法立即踩上去。正犹豫时,颢蓁伸出手,一言不发地将人参五香糕朝他的方向轻轻一推,直直送到他鼻子底下。赵桢向上瞟了她一眼,与她期待的目光撞了个满怀,他能感觉到她的迫切,这份熟悉的迫切令他倍感不安。
他尽量不露出冷淡的神色,软软得拒绝:“放着吧,朕现在不饿。”
颢蓁懂得她的热忱换来一盆凉水,眼眶里的星光也随之黯淡,她不再尝试,只毅然传惜墨进殿将碗碟收拾干净。“既不饿,留下也只是碍眼。”她说。然后未作辞别——他不过是不知好歹的负心人,她可是皇后——径直离去。
惜墨一边提防着赵桢会为盆景的事发怒,一边战战兢兢得从福宁殿告退,快步跟上颢蓁。
她寻思安抚赵桢情绪显是作无用功了,好歹二人没起争执,总还值得庆幸。可她偷偷观察着颢蓁,却惊觉其无波无澜的面容上笼罩着另一片阴霾。她的眼皮开始止不住得跳动起来,一种此前未曾有过的忐忑预感,如白纸上浓浓的水滴,一点点袭上她的心头。
两人一路回到坤宁殿,颢蓁额头的冰霜一丝未化。她的脚一落到中廷的地上,便对鸢姒芹香冷冷喝道: